冬天的天黑得早,到下午太阳一落山,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院外马蹄飒沓,打猎的人都回来了。
见老爷掀帘进来,红眉赶紧上前,帮他卸下身上铠甲。
姐姐姐夫共处一室,绿腰不便看他们,便出门去,正好她也想见识见识这些当兵的的本事。
那些人倒守规矩,上司进门,他们就守在大门外头,至于猎回来的东西,有雉鸡、野兔、蜜獾,甚至还有一头梅花鹿,全扔在檐下。
不过这些当兵的人手重,全给弄死不算,还要开膛破肚剥皮,鲜血淋漓,呼啦啦淌了一院。
眼看这是要留在家里用饭了,第一次做这么多人的饭,绿腰还有点手足无措,提前估量要下锅的米面分量。
倒是姐姐特意进来告诉她,不必给外面那些士兵准备,就算准备了,他们也不吃。
大约这就是官场中人的规矩,绿腰也不多问,想着姐姐姐夫在城里,大鱼大肉吃惯了,做点清淡的应该就行。
于是她烧了个红薯米饭,又炒了辣椒萝卜丝,酸菜炖洋芋,捞出一碟子泡菜,熬了点小米粥。
端上桌以后,效果意外得好,两个人都喜欢吃。
席间,红眉提起这边冷,请绿腰到自己家里过冬,说他们那儿有地龙和温泉,绿腰拒绝了,顺便把在城里买房的消息给他们说了。
“那位解元买的吗?”坐在炉边的老爷停下手里的筷子,主动抬起头问。
这还是这位姐夫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字,绿腰心想,他怎么知道严霁楼考中了解元的?
不过,既然是衙门中人,想来应该都是互通消息的。
“是,正是小叔。”她回答道。
“先成家后立业,是该买房了。”老爷用自己随身带的手绢揩嘴,顺便老成地判断道。
绿腰不说话了,垂下眼,将泡好的白菜梗喂进嘴里,酸得一下眯起眼睛。
红眉看着她皱巴巴的脸,笑道:“我倒不觉得酸。”
“酸儿辣女,姐姐是不是怀了个儿子?”
红眉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不过很快又转为笑脸,“我倒想是个女儿好。”
老爷咳了两声,红眉急忙帮他拍背,绿腰以为是姐夫想对此发表点什么意见,结果他看向自己,说:“你们买房应该事先问我的,我手里有不少闲置的宅子。”
绿腰赶紧起来道谢,说:“自家小事一桩,不敢打搅姐夫。”
既然主动示好,这个场合,她自认为叫姐夫应该比老爷合适,红眉听见以后有点紧张地各看了两人一眼,见老爷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这才重新提起嘴角,“你姐夫心善,总是帮别人张罗这种事。”说着倒了碗清水来,供男人漱口。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绿腰帮姐姐戴上貂绒风帽,送她出门。
送走众人,她迎着风回屋,见阶上的猎物都被他们提走了,只留下一头死僵了的梅花鹿,幸好冬天冷,地上的血迹很快凝结,干了以后像是画上的梅花。
第68章
十二月底, 铅云弥漫,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和之前的雪粒子不一样,古诗里面说的“大如席”的那种雪花, 所指非虚,纷纷扬扬,一天一夜的雪积下来,将整个村庄压得都小了许多。
高岗上的小院,大白天院门紧锁,静谧封闭,连窗帘也放下来, 拢得严严实实。
屋顶树梢上的雪块不时掉落, 声音撞得断断续续, “怎么不给我?”
不愿意叫夫君, 引得他很恼火。
绿腰被在炕沿上磨来磨去,连着叫了几声“小叔叔。”
少年勉强应了声, “嗯。”
外面的烟囱冒着浓烟, 里面火烧得旺到不行,炉子上的水不知道烧开了多少遍, 还在不断往进添。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年关将近, 绿腰同小叔商量来去, 他终于同意在这座房子里过最后一次年,等除夕夜完了再搬到城里去。
作为妥协,绿腰夜里纵着他胡闹。
白天倒是心狠下来, 不肯叫他亲昵。
这家伙自从开了荤腥, 怎么也不肯再过从前的和尚日子。绿腰催促他学业, 严霁楼狡辩,要出成绩绝不在临时佛脚一抱。他对自己的才能向来自负。
这最后一天, 夜里要守岁。
“嫂嫂,你们往常怎样过年?”
他为她褪下仅剩一只的红色绣花鞋,另一只脚上的米色羊毛袜已经蜷到脚底,也一并抹掉,然后将她裹进被筒去,怕刚才的胡闹害她着了凉。
“就是买年货,放鞭炮,做许多吃的,然后守夜。”绿腰在被窝里套上小衣,重新将自己裹紧,只剩波光潋滟的眼睛和一半青丝露在被子外面,伴随着炉子里面柴火噼啪声,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