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点点头,“山上太冷,冬天没办法住人。”
这倒是情有可原,于是村民们也再没说啥,顺便祝贺他前段时间考中了举人。
“你们这是?”严霁楼看向院子里七零八碎的狼藉。
“你还不知道吗?你九叔公要搬进山里住了,他们不是在后山还有石窑吗,又有羊圈和牛圈,打算进山养老。”
原来竟是要搬家了。
严霁楼隔着窗户看过去,两位老人大概都在屋里,可能已经看见他们叔嫂了,只不过在装聋作哑。
严霁楼心里明白,既然已经划清界限,也就没必要再来往了,他自己欠下的债,他一人还,老两口的恩情,他尽力还到严家的子孙后辈身上,但是九叔公九叔奶本身,他不会慷他人之慨,替寡嫂宽宥他们。
于是他再没说话,朝左右村民略一点头,便决然离开了。
回到家,远远地站在坡底,就看见屋顶炊烟袅袅。
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从今以后,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绿腰已经系上襜衣(围裙),在灶台边忙活了。
这段日子在山上,要什么缺什么,虽然严霁楼经常出去打猎。
秋冬的野物大多打算冬眠,所以一个个都把自己喂得膘肥体厚,严霁楼每次出去,总能有意外收获。
除了那些小型的野獾狍子野兔一类,偶尔还有梅花鹿,冻僵的蛇,肉质鲜美的动物,一般都是当场放血,梅花鹿因为漂亮免遭一死,只有蛇被严霁楼完完整整地提回来吓人。
绿腰很怕蛇这种动物,小时候有一回在河边洗衣服,转头就看见旁边的大青石板上窝一条蛇,身体盘成环状,朝她凉丝丝地吐信子,吓得她连衣服差点都扔了,最后等蛇爬走,才敢去把衣服取回来,从此就落下病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言非虚。
她因为这蛇差点和他翻脸。
严霁楼很有自省意识地道歉,并把蛇从窗外扔出去,挂到树梢上。
绿腰吓得连门也不敢出了,天天卧在炕上,倒是遂了他的意。
荤腥这东西,不吃不行,但是短时间内吃得太多,也很受不了,尤其是对于那些不长吃肉的人。
绿腰觉得油腻,到后面,已经有些厌了。
这也算是她执意要下山的一个原因,还是山下的美食多又可口,山上的日子像是和尚过的。
她从门前摘下几只晒干的红辣椒,又在窗台上的簸箕里面,抓出几把晒干的豆角,准备炖一道豆角洋芋。
掀开木盖子,缸里的水已经完全冻住了,至于井里,恐怕也大差不差。
绿腰正想去叫严霁楼到河里提水,忽然反应过来,她竟然会依赖起他?
按照从前,就算是严青在的那会儿,如果不是主动要求,她绝不会拿自己的事求他,事事都是自己亲历亲为。
这会儿倒是使唤这个人顺手了。
真是可怕的习惯。
“想什么呢?”
沉思被一声暧昧的声音打断。
不知不觉,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灶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虽然什么也没做,可是他的高大从头笼罩下来,还是莫名令她感到压抑。
察觉他盯着自己腰间的襜裙系带,“在做饭,你不要胡整。”绿腰毫不客气地说道。
严霁楼看着寡嫂端肃的侧脸,那张小嘴抿成一条淡淡的红线,显现出拒人千里的姿态,他心中有些讶异,为什么一回到家里,她忽然变了一副态度,又有点恢复从前那样的防备、疏离和冷漠。
“家里没水了。”
绿腰坐在灶洞前的小凳子上,肩颈低垂,视线集中在小刀上,一面削从窖里挖出来的青萝卜,一面说。
锅中的一点急救冰水快被熬干了,咕嘟咕嘟响得厉害,锅盖的缝隙处一直冒着白汽。
“我去提水。”
严霁楼拾起两只木桶,挑上扁担,将破冰的斧头绑到腰间,朝院外走去。
严霁楼刚出去不久,院里就来了人,隔着窗子笃笃敲响两声。
绿腰讶异,现在竟然还有人主动上门的吗?自从严霁楼考中举人,除了第一天家里特别热闹,后面再都没人登门了,怕被人议论成拍马屁攀关系,也怕自己举止不当得罪了严家这个未来的官。
加上老族长那老两口现在搬走,估计这个冬天,他们是能过得相当轻省。
“巧玲,我就知道是你。”绿腰主动把门帘掀开。
巧玲一见她,就露出惊艳的眼神。
她细细打量着她,“你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