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我见明月+番外(40)

他依着所指的方向奔过去,哗哗的水声越来越清晰,月光下露出一线银白,一弯山泉从峭壁挂落,汇成了小小的幽潭。

他在潭边停下,云沐蓦然挣动下来,蹒跚的走近水边。

“云沐!”

“闪开!”云沐厉声喝斥,从未有过的暴戾,打开他拦阻的手臂:“你给我滚远一点。”

凌苍定在当堂,看他走入冰冷的水中,用力擦洗细瘦的身体,伤口再度渗出鲜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带着憎恨毫不留情的清洗一遍又一遍。

明亮的月夜,苍白到诡异的身体上遍布伤痕,有如暗红色的藤蔓攀附全身,美丽而妖异。

深秋的西疆,水面还漂着薄冰。

凌苍忍了又忍,终忍不住,跳进水中扯着他上岸。

“滚开!”他用力挣脱。

凌苍死死拖住他,不让他再触到寒彻入骨的水,疯狂的厮扭中,他使尽力气的扇过一掌。

“滚!”

清脆的耳光落在了脸上。

凌苍本可以躲开,却生受了重掴,紧紧抱住怀里少年的身躯不放。

心像有千万把刀在刮。

云沐身上有无数的伤。

交错的鞭痕,铁链的勒痕,脸上的掌印,指际的炙伤,胁间被踩的足痕,最刺眼的,是那些咬啮淤紫。

他一点点上药,昏迷中云沐才会呻吟出声。

唇已被咬得溃烂,辗转忍耐到极限,才换来了一线生机。

藏在指缝中的毒药,经火焚而生效。

此刻在厉锋暗间的密宅,云沐沉沉昏睡过去,眉间犹自紧蹙。

而他除了上药,全然无能。

云沐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逃出生天,付出了这般惨烈的代价。

凌苍忽然将脸埋入掌心,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不可遏制的发抖,难以消退心底无尽的耻辱。

后半夜,云沐被踩断的肋骨引起了高烧,一直不曾醒,像被恶梦魇住,昏沉中仍在翻动。

凌苍不停的更换冰冷的布巾敷额,压住他的手脚以免自伤。

他低低的痛吟,口齿不清的呢喃,衰弱到极点。

漫长的昏迷中,偶尔他会睁开眼,看着凌苍替他一点点拭汗。

凌苍以为他醒过来了,朦胧的目光却又不似。

“……雪谦……”

仿佛确定了是臆想中的人,云沐变得格外温驯,软软依进凌苍怀里,婴儿般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孩子气的娇痴。

黑黑的眸子湿润氤氲,像是随时会滴水。

从未有过的软弱。

不知过了多久。

云沐醒的时候,一时恍惚。

帘幕低垂,光景暗淡,温暖而舒适。

厚软的丝被覆在身上,素雅的帐边绣着西域特有的花纹。

案上的一盆热水散发白雾,温烫着药碗,一旁散落着药棉布带,各类盛装伤药的瓷瓶在微弱的烛光下仿如莹玉。

转了转眸子,发现自己被人拥在怀里。

背抵着坚实的胸膛,持续的热力正从那里来。

双手揽在腰上,压住他的臂,小心的躲过了伤口。

俊美的脸正在沉睡,轻易可以窥出连日未休所致的疲倦。

长睫下有浓浓的阴影,憔悴不堪。

深邃的眼紧闭。

再度睁开的时候,大概又是坚冷如石。

曾经清晰可见的挣扎,动摇,愤怒,疑惑都已无影无踪。

凌苍越来越像一个无情的杀手,也越像……自己。

目光移过一寸寸轮廓,复杂晦涩。

这是他想要的改变,却又不是所愿见的结果。

必须要快。

不然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不同。

他还有机会,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云沐想摸一摸直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动了动指尖又放弃。

被人拥住的感觉,很陌生,很新奇。

但……

不坏。

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意志,靠在温热的胸膛,沉沉睡去。

药效极佳,鞭伤很快收口。

看来可怕的创伤大多停在表面,麻烦的是折断的肋骨,吸气仍感觉到疼痛。

“今天是什么日子?”

得到了准确的回答,云沐默默盘算许久。

“三天内我们启程回教。”

“你的伤太重,还不能动。”凌苍诧异的看了一眼,不明白他的固执。

“无碍骑马,我会小心。”

“你知道我指的不光是骑马。”还有极可能遭遇的拦堵追杀。

躲在这里期间,艾尔肯已借搜捕逃犯之名全城盘查过数次。

云沐细细的看自己的手,灼伤的手指仍然通红,他却全然不觉,淡淡的笑了:“无妨,恢复了功力我便有把握,再说不是还有你。”

凌苍沉默不语。

他既担心无法护云沐周全,又挂虑云沐的伤势。

没人比他更了解云沐的身体状况,在这种情形下长途跋涉绝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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