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天玑,也已非吴下阿蒙。
三年前,他戒慎戒惧的承接月使之位。一度风雨交迫,却在危时大胆觐见教主,坦然直承自身德才不足难以服众,请辞炙手可热的职位。
教主感其诚,赐独断之权,准其对中等过错以下的教众自行惩罚,无须通过阿法芙裁断。
权限到手,天玑又以百炼营叛乱的前车之鉴为由,闭百炼营与地绝于禁苑训诫一年,增众人效忠之诚。
禁苑之内,任何人不得往来探视,唯天玑至上,杀伐决断,令行禁止,无人敢复有异议。
而后,他以厮杀互搏之法挑出两人以充影卫,又挑出五人为队长,代管营中事务,赏罚分明权责相关,稍有懈怠毫不姑息。
自此,凡营中所出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入耳,偶有调动敕令,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三年间,不少百炼营的好手在历练下晋入地绝,屡建战勋,仿如一支断过利刃又重铸锋芒,颇得教主嘉许。天玑之名稳如磐石,再不是初时任人猜议去留的新宠。
光阴流转,四使都在教中打下了根基,各有拥簇。
势均力敌,权力制衡之下,教中空前的繁荣安定。
第十二章 秘辛
风尘仆仆的赶回天山,踏入水殿,凌苍莫名的安定下来。
或许是殿中的水道青荷,贝铃轻飘,又或许是幽然静谧,纱帘如雾。
忽然从连续不断的血腥杀伐中清醒过来,平复了心头的燥动。
与中原时截然不同,摒弃了一切思虑,起手落刃之际再无犹疑,成了名符其实的杀人工具,却无法怨责那个在青荷尽头等他的少年。
是他的选择,选择在云沐面前俯首称臣,任凭驱策。
而云沐,永远是淡淡的颔首,点出行动的缺漏,指派下一次任务。
时光仿佛在云沐身上凝定。
尽管自初见已有数年,他仍是旧时模样,分毫不曾长大,教徒都忍不住私下议论,甚至有传言指其为妖。
稚气的外貌,夺人的手腕,淡漠的性情,深居简出的习惯,仿佛都为流言做了注解。
望着眼前白衣如雪的少年,凌苍亦觉不可思议,一时恍惚怔忡。
“凌苍!”久等不到回话,云沐蹙起眉。
他回过神,道出他索要的答案。
“你在想什么?”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略为诧异。
“你究竟有多大?”不知怎的,凌苍竟道出了潜藏已久的疑问,说完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懊悔失言。
云沐愣了好一会,渐渐笑起来,有一抹自嘲,倒没有发怒,轻轻叹了口:“我这样,很像妖魔吧。”
凌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的年龄在你之上,以后……别再问了。”语气再度定如冰,仿佛那一瞬间的愁绪只是错觉:“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人停止了成长。
步出水殿,凌苍的思绪全然放在了云沐那时的神情上。
黯然,疲倦,及一丝无可奈何的苍凉。
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冷淡的表相,让他呈露出难以掩饰的情绪。
没有弱点、从不失仪、冷静自制、掌控若定的面具下罕见的真实。
这一刻,他才隐约感觉到,这个大权在握的少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迎面走来的熙春碧衫如水,笑容深甜。
在依教规行礼的一刻,极低的声音传入耳际。
“今日亥时,聆音楼玉映阁。”
他默不作声的行过,刹那握紧了拳。
聆音楼,厉锋少有的极乐之所。
放眼皆是绝色胭脂,娇俏迎人,花香粉黛袭来,温柔缠绵入骨。
闪开附身过来的娇胴,他直接点了玉映阁,被貌美语甜的女僮引入一栋玲珑小阁,留下身后一路怨嗔秋波。
几道回廊之后,呈现于眼中的已是雕梁画栋,曲苑白墙,颇有江南风致。
独苑多是相貌首屈一指的花魁所住,能出入的仅有教中上位之人。
女僮引至门口,知机的退下,两个着浅绿薄衫的俏婢迎上来,眼睛俱是一亮,莺声婉转的下拜,又连拉带推的将他送入内室。
屋内的花魁犹在镜前慵懒的梳头。
闻得背后有人,并不回首,自顾自的挽起乌发,斜插上一根白玉簪,素衣轻浅,黑发如墨,一截粉颈纤细怜人,未见其面,心已柔了三分。
凌苍约略感觉有些异样,却不知为何。
及至丽人转过头,风致宛转的盈盈一笑,才蓦然明白。
肌肤如雪,黑眸清冷,通身除一根玉簪再无余饰,竟有三份似云沐的眉目,只是多了些柔媚,是个风韵十足的成熟女子。
花魁见他不说话,抿嘴一笑,招呼小婢布酒置肴。
待酒菜齐备,又摒退左右,素手执壶斟满了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