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越来越离谱,甚至超出了理性,愈传愈荒诞不经。
相较于沸沸扬扬的满天流言,两家异常安静,关于联姻的种种细节皆在商讨进行,紧迫而周密。几乎全由玉承庭与宁御仁筹划安排,巨细不遗,玉净尘偶尔参与,多数时候均在苑内陪着心上人弈棋斗酒,日子极是悠闲。
天玑回了西域,初登玉座不宜离开太久,遗憾又无可奈何。四英被一应待准备的事务忙得团团转,玉生烟带着明成回姑苏筹办,一切忙乱无比,唯有院内清逸安宁。
宁御仁下了严令,没有任何消息能传入云沐的耳朵,成了西京与姑苏两城内唯一不曾听说成亲事宜的人。
此时他正懒洋洋的支颐听琴,一旁的玉净尘铺开宣纸细笔勾描,时而噙着笑凝神端详,终于渲开了最后一抹丽色,俯过来抱着他。
“像不像?”
纸上的男子宛转如生,星眸若水,墨色乌发斜垂身侧,最动人的是眉间那一线若有若无的情意。
“我是这样?”云沐稍许诧异。
“在我心里你是这般。”玉净尘微笑。“以前画过很多幅,尽是记忆中的样子,现在容貌身形都变了,得比着画更形似些。”
“是不是很奇怪?”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睡了几年没怎么照镜子,好像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你以前的样子我很喜欢,现在更好。”清俊的脸上有醉人的温柔,“我曾经幻想过你长大的样子,谁知比我想的更美,或许……太美了一点。”他笑着一叹。“看别的男人直勾勾的瞧,我真想把你藏起来。”
心底一漾,云沐微窘的一笑,雪腮泛起羞红。
“你留在西京不要紧么?”他一直有些疑惑。“那天到底和你大哥说了什么?”
“你猜?”眼见时日将近,终是瞒不过去,玉净尘也不打算再回避。
“是不是父亲许了什么条件,让玉家容你在这里陪着,直到我死?”他支着头思索,平静而自然的推断,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不对,你再猜。”心下痛极,俊颜仍是微笑。
“或者是你坚持不离睿王府,与他们扯破脸了?”云沐稍稍拢起眉,那样玉震川一定会赶至西京,甚至令玉家和睿王府对上……不可能,他和父亲都不会让事情糟糕至此,两家对上,实际是南北方的对抗,整个王朝都会处于风雨飘摇中,一直观望的离郡王府必会出手。
“再想想?”
云沐想了一阵,脸渐渐白起来。
“你……”他说不出口,心里莫名的发慌。“你想……”
“对,我要娶你。”玉净尘终于点破,凝视着失去冷静的人,口气轻而坚定。“我要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人。”
“你疯了!”云沐一下坐起来,玉杯坠地,琴音戛然而止:“父亲……”
“他很赞成。”他不掩欣然的笑。“没有人反对,不用多久你会跟我一起回姑苏,做我名正言顺的爱人。”
他浑身发抖,费尽力气忍住摔东西的冲动,一字一句。
“我——不——会——嫁。”
“你的表情看来不像惊喜,和当初答应的时候不太一样。”他戏谑以对,故作失落之态。“真让人失望,在江南我可是许多人青睐的对象。”俊逸非凡的世家公子,倾慕的芳心自是无数,他的形容还稍稍含蓄了一点。
“我何时答应过你。”不理会他的调侃,怒火直蹿心头。
“你忘了?”他硬拉过纤掌吻了吻手心,带着三分暧昧的轻薄:“那天在池子里,你依在我怀里,无论我说什么都点头。”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那一次失控的疯狂,他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神智在过度的爱情刺激中一片昏然。
勉强抑住滚烫的郝意,他的气势弱了些,“不可能,我不记得你提过。”
“当时我说,不许你再躲着我,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离。”指尖轻轻顺着一缕散发,“还有什么比成为我的男妻更合适的方法?”
“我以为你只是……”
“我要一个名份。”他对视着混乱的双瞳,神色极认真。“可以让我保护你,把你留在身边日夜不离,没人能再说一句。”
“娶一个快死的人……”云沐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径讽刺的笑,笑得发苦,几乎忍不住泛上来的酸楚。“别浪费力气了。”
“每个人都会死。”玉净尘抑住情绪,竭力装得平淡。“我娶你,和你共度的不只三年,我会搜尽世间灵药治好你,和你一起过十几二十个三年,直到我们白发苍苍一起老去。”
云沐极想狠狠的打碎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最后却闭上眼,绝望的伤恸席卷而来,瞬时击碎了心防。温热的手轻抚着背,玉净尘低低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字句,慢慢镇静下来,许久才又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