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苍细看顿时失笑:“你把蔑条劈得太细了,这样的纸鸢不用上天就散了,何况鸢形也不对。”抬手拾过一旁的竹枝重新破开,幼时常与大哥二哥玩闹,也曾自制纸鸢,做起来倒是驾轻就熟。
他一步步做得很细,尽量精致。破出竹篾,搭上骨架,糊上棉纸,一个漂亮的纸鸢呈现在眼前。
云沐伸指摸了摸,“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拿至书案上研墨调色,几笔轻描淡抹,又换色勾了勾,立时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斑斓得似乎能凌空翩翩飞舞。
云沐拿过去对着灯看了看,渐渐浮起一丝笑意,甚至在屋里试着引了引棉线,蝴蝶鸢随着他的牵引时而跳跃。
“你真厉害,一下就做好了。”
鲜少见他如此欢欣,连带凌苍也心情极好:“你喜欢?”
“有点。”他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倒下来举着看,又翻过身铺在床上研究,兴致勃勃。
“为什么突然想做纸鸢?这季节怕是没什么风了。”
“不放也没关系,只是想要一个。”纤指顺着蝴蝶的翅纹移动,云沐声音里多了些落寞:“我以前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令尊给你做的?”
他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微扇,有些怀念:“他手笨,做了很长时间才弄好,飞起来歪歪扭扭的,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后来呢?”
听到这一句光忽然暗了,云沐咬了咬唇:“后来线断了,纸鸢没了。”
凌苍后悔失言,探手轻轻摩挲着黑发:“现在又有了。”
“嗯。”云沐又笑起来:“谢谢。”
凌苍反而愣住。
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几度生死并肩,从未听过的两个字,居然用一个纸鸢换到了。
身边的人如每次黎明之际一般悄然离去。
云沐懒懒的翻了个身,卧在他留下的温暖中不想起床。寒凉的玉簟席被他撤了下去,代之以微微沁凉的冰蚕丝,他说气血不足的人换这个会好一点。
其实不管哪种都一样,离了身后的熨烫依旧冷下去,寒气早就渗入骨髓,垫什么都没差。
近段时间偶尔有人在附近窥探,极隐蔽,但瞒不了他。
惩诫过两次后收敛了许多,他懒得朝相,更不想费心思考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那两枚暗器他留了分寸避过了要害,对方不会不懂。
假如在厉锋,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隐患,势必查清楚了才罢休。
但到了这里,他已全然怠惰,事情未上门之前根本不愿搭理。若凌苍知道,一定又要温柔的轻斥了。
想起离开的人,他泛起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情绪,淡漠的眼有了些温度,抱过案上的孤零零的玉坛摩挲了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
娘希望留在哪里呢?该不该……
发了好一阵呆,闷闷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凌苍忙得要命,他便和叶照眠将扬州逛了个大概。
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回来随手一扔,堆乱了又让人收去丢掉,周而复始,慢慢厌倦。
此刻在曲苑看台上的女乐莺歌婉转,一径支颐发呆。
二楼人少,但到底不是隔间,未过多久身边有人坐下,没感觉到威胁性也就听之任之,随手拈起点心品尝。
有视线在看他,他没转头自顾自的边吃边听,一会碟子就空了。叶照眠给他帕子擦了擦手,一份刚出炉的热点又放在了桌上。
瞥了眼突然出现的点心,他终于瞧了瞧对面。
一个极温雅的中年男子,通身气息平和,正微笑的着看他。身后跟了一名随侍,看上去不太好对付,他默默的估量,相较之下,眼前的男子更让他留意,若非不谙武功,定已到了精华内蕴的地步,叶照眠怕也不是对手。
“小公子不妨尝尝,此处桃片糕可称一绝,必然不会失望。”
他想了一想,撕下一块尝了尝便推开碟子。
“多谢。”淡淡的丢下两个字,他径自付帐离去,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明对方的来意,也无心深究,只当偶然。
但,偶然未免太多了一点。
从那日之后,举凡出门,总会遇到此人。
全无异样举止,时请一碗羹,一碟酥,有时送几张彩笺,一卷字画,种种零碎的玩艺,端看他那天逛的是什么门类。所赠均为上品,也无多余饰词,对他转身而去的行为并不在意,永远不变的微笑。
他不问,对方也不言,双方似有默契的耗下去,看谁更有耐心。
他依旧随兴而游,见采莲女行船打桨有趣,出钱租了一架空舟。
划船比想像中麻烦,他便不划了,通通交给叶照眠,后者一路行到了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