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是谁,裴时行去哪儿了?”
方才娇软的声线倏然变得同手下银刀一般,冰凉又锋利。
那被她用匕首抵在喉管的男子惊诧一瞬,终于急急道:“嫂嫂,我是无咎啊!”
“无咎是谁?”哪怕听见了熟识的名字,长公主还是不为所动。
“是柳夫人的次子,那个体贴又心善的裴御史的亲弟弟。”
裴无咎以为长公主当真遗忘了他,正在极力用当日他和柳夫人与长公主三人闲谈时,母亲对裴时行的夸耀之语来唤起元承晚的记忆。
他提到了这处,元承晚终于放下戒心,收回匕首。
裴无咎长长吁出口气,对自己的公主嫂嫂当真是大开眼界。
脑袋安然地放在脖颈上,裴二郎再不敢造次,趿着鞋履下榻,端庄恭敬同她行了个礼。
同前番众人在上京城门之外相送道别时一模一样。
当真是那位风姿倜傥的裴小郎。
“无咎,方才抱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是你在这儿,你阿兄何在?”
元承晚的美目中歉意俨然,可话音中的焦急便是更做不得假。
她抬眸细细端详面前行礼的小郎君。
少年郎的身形似拔节的竹,修长挺拔,这才一年不见,他便又窜了个头;面上约莫是经过修饰,看起来几乎可以说与裴时行一般无二。
莫说旁人,若不是她熟悉裴时行的每一寸体肤,应该也要被瞒过去的。
“殿下莫急,阿兄前日才与我传过信,他在陇西。”
元承晚提了数日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莫要再瞒本宫了,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细细同本宫说来。”
裴无咎亦是在十五日前接到兄长的信才自河东家中匆匆赶来的。
甫一落定,气都没能喘匀,裴时行便给他安排下任务,他此刻也缓缓同元承晚叙来:
“那日的山崩的确是贼人的算计,只是阿兄早有准备,故而才敢将计就计,那日与他同行,一同被埋的也俱是与盐铁一事有牵涉的官员。
裴无咎冷哼一声:
“他们妄图算计阿兄,又想通过与阿兄同行来撇清嫌疑,岂不知我阿兄一早知情,倒将他们严严实实压到了雪泥底下。”
他素日虽爱在口头上调戏自己的冷面兄长,可当真遇到这些事情,却是对裴时行千般万般的维护。
裴无咎一面对兄长的算无遗策感到与有荣焉,一面又恨不得生啖了那些贼子的血肉。
“一共十一人,他们这下倒是伤筋动骨,直至次日傍晚才被一一挖出来,眼下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全都老实下来了。”
元承晚仍是听的揪心,若裴时行并非如此机警善断,若他当真被压了一夜……
她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
“那你阿兄便是趁这乱子才脱身,去了陇西?”
“正是。阿兄要我来扮作他,不必做些什么,只消作出一副受了恫吓打击的瘟模样,每日恹恹养病,蒙骗过旁人耳目便好。”
裴无咎的确很对得起他阿兄,戏都做到了实处。
素日形体容貌、嗓音口癖都仿着裴时行不说,还特意用妆膏涂抹出了消瘦病态;不止如此,连当地官员每日孝敬到官驿,一笼笼泛着油花儿的乳鸽汤红枣羹也一并被他消化下去。
致使他此刻再想起前几日的各色汤水,喉头亦开始翻涌着呕意。
“无咎,劳你奔波一趟。”
长公主眼中透露出些长嫂的关怀,盈盈笑开。
她望着这窜了个头,只一年不见便已经高过她的少年。
“殿下哪里的话,我本就是闲人。”
难得不必对着旁人做戏,裴无咎又露出素日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周身的倜傥气质一下放出。
这下倒是与裴时行全然不似了。
元承晚笑道:“那你就听你阿兄的嘱托,安心养着,余下的事有我来安排,你莫要担忧。我到此的消息也不必传给你阿兄。”
她对上裴时行时总同他争辩不断,两个人凑在一处便都不由自主幼稚起来。
可真对上外人,谁人也不会忘记,元承晚亦是独当一面的长公主。
此刻听她轻声慢语说出这番话,亦教裴无咎心头生暖。
只这个长手长脚的少年郎赧然地摸了摸脖颈:“对不住嫂嫂,我方才已将你至此的消息传信给阿兄了。”
“嗯?”元承晚倒是有些诧异,“你们素日如何传信?”
“用我们裴家驯养的隼,阿兄在陇西,与我只消一个昼夜便可通讯。”
隼极为桀骜,难以驯服,却又生来强悍,目力过人,有根基的世家的确是会使专人倾力驯养,将隼用以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