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澹勉力带起一抹笑,安慰道:“不疼,对于大乘期的修士而言,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回应他的,是许娇河下床穿鞋的声响。
明澹登时转过头去,脚步自发迎向朝他走来的许娇河。
许娇河穿着雪白的亵裙,微微展开双臂,像是想要拥抱,最后又拉住明澹的衣袖,低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嗫嚅道:“是我不好,总是在麻烦宗主……这些痛楚,宗主合该让我独自承受。”
她的嗓音再次涌起明澹熟悉的尾调。
是与纪若昙断契之后,卧在床榻不吃不喝的那三日里,经常发出的脆弱哭腔。
明澹的心跳声从小到大,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悸动在胸腔内快速扩张。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捏着许娇河的下巴,尽情欣赏她哭泣的模样。
但他克制了自己卑劣的欲/望,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与纪若昙断契之后便是孑然一身,我又如何舍得看你颠沛流离?既然身为云衔宗之主,就有责任将每位宗内成员庇护在羽翼之下。”
明澹说得大义凛然,极力为这层暧昧气氛的内里,披上一件无可挑剔的外衣。
他以为许娇河会感念自己的善解人意,不会过早地回应这份彼此心照不宣的感情。
然而许娇河却倏忽问道:“宗主庇护我的感情,同庇护他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明澹的手指一紧,指尖嵌进许娇河的衣衫,将她捏得骨肉微疼。
许娇河没有退缩,直勾勾的眼睛半挑,同他对视。
明澹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大脑迅速思考起来,是表白心意,还是留有余地,才能更容易赢得许娇河的倾心。
他张了张嘴,想要出声。
又被许娇河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柔柔发问:“宗主今日会很忙吗?”
明澹没料到她的思想如此跳脱,未经细想颔首道:“大战在即,忙是难免的。”
“……原来是这样。”
许娇河说得很慢,语气如融化的蜜糖般,字与字之间带着香甜的粘连,“那我等宗主回来。”
明澹一怔,从来平静的脉搏蔓延开无边的鼓噪。
他的视线下落,聚焦在许娇河竖起的细白手指上。
最后道:“好,不论多晚,我都会来找你。”
……
得了明澹的应允,将他送出去之后,许娇河却并不见得如何欢欣。
她要走的路实在坎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今晚,更是影响着计划的最重要一环。
唯有彻底打消明澹的顾虑,她才能顺利与之结契。
许娇河坐在铜镜前,心头升起一缕百感交集的念头。
夜幕很快降临,她将明澹约在了庭院中的兰英树下。
第152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五十二天
明澹说忙, 似乎真的很忙。
许娇河在兰英树下候至亥时中刻,方见他姗姗来迟的身影出现在院落入口处。
似乎是集仪结束后就立刻来到了这里,明澹的身上仍然穿戴着会见各路宗首的玉冠深衣。
而相比明澹一身即将奔赴盛大典仪的郑重其事, 这场会面的另一方则穿得十分清素。
毫无杂质的狐裘斗篷披在肩膀, 厚实蓬勃的绒毛衬得许娇河越发楚楚动人。
好似一捧柔弱轻盈的初雪,日光大一点就会令其原地消融。
在同许娇河对视的瞬间, 这股带着几分怜惜意味的念头, 冷不丁浮现在明澹的脑海。
他的眉眼亦因此显出一缕真切的歉意:“抱歉, 让娇河君久等了。”
话音刚落, 明澹来不及深究心中那股与理智谋算无关的情绪因何催生, 那头许娇河随着彼此的靠近而逐渐明亮热切的目光, 已将他所有的注意力捕获。
“我就知道,不论多晚,宗主既答应了我,就一定会来。”
许娇河向前一步, 将两人的间距缩短到咫尺之间。
她瞳孔亮晶晶地望着明澹, 神态中毫无等待许久的不耐和疲惫,身后仿佛有竖起的尾巴在摇。
明澹承认自己对许娇河这副全心全意信赖依恋的态度十分受用,受用到早已决定的, 关于是否利用精神印记将对方意识全然剥夺这件事的结果, 亦在他脑海中动摇了一秒。
但动摇的同时, 他又觉得这点没来由的心软过分虚情假意, 于是敛起眸光, 伸手轻轻摘掉散落在许娇河斗篷上的兰英落花, 温柔地问道:“你一个人候在此处, 怎么不叫兰赋陪同?”
许娇河却忽然鼓起脸颊:“今晚,谁在都不能陪同!”
一转呼吸之后, 她充满底气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黏黏糊糊的尾音带着隐藏不住的期待和隐约的可怜,小声嘟囔道,“……宗主忘了吗,我们白天约好的。”
仿佛一晚浅薄的池水,自岸沿相望,便能瞧见底部的清澈波澜——面对这般心事挂在眼角眉梢,坦诚到近乎天真的许娇河,明澹下意识把试图逗弄她几句惹得她着急的心思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