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时聆离开魍离山去世间游历,阮娘忙着修庙,青荧和十三也有处理不完的事,只有他百无聊赖地在山里晃悠,日子无趣得紧。
于是他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他的法力与日俱增,百年后他毅然决然地离开魍离山,去外面历练。
面对青荧的劝阻,他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凡间的人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他有法力在身,若是遇到难缠的道士,他跑快些便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离开晋安城还未走远,便迎面碰上一群修道之人,他们看出他的身份,对他大打出手。
很快,他就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数把长剑悬在身上,此刻的日光显得格外刺眼,他眯起眼痛苦地想,难不成他的命就要丢在这了吗?
如果让时聆知道,一定会嘲笑他无能吧,还未出城就落入道士手中,实在是给魍离山的山鬼丢脸。
要是他当初听了青荧的话,老老实实留在山里再修炼几年,会不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他睁开眼一看,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把那些道士打到落荒而逃。
眼前的人缓缓转身,露出那张熟悉的脸,他愕然道:“是你……”
“好没礼貌的小鬼。”那人笑道,“若不是我,你今天怕是要死在这了,你说该怎么谢我?”
他还未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来,撑着头坐在地上,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你想让我做什么?”
“一些小事罢了。”那人笑道。
出于信任,他应下了那些所谓的“小事”。
等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想拒绝已经太晚了,那人将漆黑的汤药灌入他的口中,呢喃自语道:“只有哑巴才不会乱说话。”
汤药流过喉间,像有燎原烈火烧过,他痛到想尖叫,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样子,也逐渐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他怎么也想不到,施家换命的背后,都是由那人一手造成,而他的所为,无疑是在推波助澜,将无辜的人推向深渊。
他想结束这样的日子,但在那人的手下,连死都成了奢望,他如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做着不愿做的事。
从最初的惊骇胆颤,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他麻木地完成那人给的任务。
只是在偶然的那几个瞬间,他脑海中会浮现出见月的脸,没想到她遭受的那些痛苦,竟会被他原封不动地施加在别人身上。
日复一日地待在昏暗的地底,不见天光,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他也会问自己,如果知道之后会是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死在那群道士手下更好?
他站在空荡的地下,任由黑暗将他吞噬,闻着浓到散不开的血腥味,他才惊觉,昔日的那个山秋,早就死了。
死在城外那个破败的街道。
…
昭阳殿内寂静无声,山秋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张薄纸,旁边搁着蘸了墨的毛笔。
紧接着,时聆漠然的话音从上方传来:“既然你说不了话,就把事情完整地写下来。”
她试图用共灵之法了解他这些年遇到的事,但看到的却是缭绕的云雾,只能窥见一些模糊的场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她将纸笔摆在山秋面前,希望他能写出点有用的东西。
时聆挥手展开画卷,指着上面的神像问道:“我且问你,他是谁?”
山秋看了眼画像,落笔准备将那人名字写出,却莫名感觉到有股力量操控着他,以至墨笔顿在纸面久久未动。
看着他的举动,时聆隐约能猜到,那位神应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便施法让山秋无法透露他的身份。
她沉思片刻道:“那我换个问题,柳儿是谁?”
手中的笔依旧不能动弹,山秋别无他法,只能指着一旁的阮娘,不断比着口型。
阮娘不知发生了何事,被他这么一指,顿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饶是时聆也没看明白,柳儿跟阮娘有何关系,她摩挲着画卷边缘,思索着他的动作是何意思。
思绪一闪而过,时聆倏然抬眼,她先前并不叫阮娘,而叫见月,是换过命的施家女。
时聆走到山秋面前,拎着他的衣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也是施家女?”
山秋点了下头。
跟在身后的季陈辞慢步走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如果是普通的施家女,不会像柳儿这样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但如果是像她这种换过命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时聆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