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聆不置可否:“为何这么说?”
“说句得罪的话,姑娘貌美如斯,像极了话本中勾人妖怪。”女子掩唇而笑,“反正我被人下了药,活不过半个时辰,姑娘能否告诉我,这死了的人还能怎么救?好让我听个趣儿。”
时聆敛眸问道:“你为何不求我救你?”
女子敛去面上笑意,淡声道:“我不过一个乐伎,人人都能踩两脚,整天笑面迎人,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还会遇到急色的客官,若是不从,他们就说我自恃清高,若是从了,他们又说我淫'荡'低'贱。”
体内的药物开始发作,如同烈火灼烧,她抹去嘴角溢的血丝,眼神有些涣散:“不过能在死前看见如此场景,也算是值了。”
见她疼痛难忍,却还强撑着笑,时聆心念微动,斟酌片刻,走到她面前,出手点了几处穴位:“我可以救你,倘若你愿意,大可一走了之,去你想去的地方。”
孰料女子却靠在琴上,摇头轻笑:“我身份低微,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就当我怯懦吧,与其过这样的日子,倒不如死了干净。”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时聆脸上:“所以姑娘能否告诉我,已死之人,可还有救活之法?”
沉默良久,时聆才开口:“换命,若在一个时辰内将她的命换到活人身上,便可起死回生。”
“竟有如此厉害的法术!”女子甚是惊讶,似是想到什么,她歪着头道,“既然缺个活人,不如就用我的吧,反正我也是要死的,若能救人一命,也算不枉此行。”
当下的情形,她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她一心求死,自愿将命换给见月,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看上去再美满不过。
可换命本就是逆天而行,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时聆不禁陷入沉思,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只要这两人命换成了,世道便会因此受到影响。
看出她的纠结,女子支起身子,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她面前,摸着见月满是血污的脸:“好可怜的孩子,她还这样小,反正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不如让就让她在我的身体里,替我看遍人间。”
半晌后,时聆抬眸望着眼前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她莞尔一笑,“我阮琴弹得极好,他们都叫我阮娘。”
时聆深深凝视着阮娘,最后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
话落,她纤细的手指不断挑拨起琴弦,悠扬宛转的琴声自指尖流出。
在袅袅余音中,她笑靥如花,眉目温柔:“在此之前,让我弹完这最后一首曲子吧。”
…
阵法中金光乍现,在山上等待许久的青荧看清阵中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姑娘!”
李婆子红肿着双眼,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只能暗自张望。
时聆将人交到青荧手中后,揉着额角神色疲倦:“让她好好歇息几天。”
见到的人并非熟悉的模样,青荧怔怔道:“姑娘……她……”
时聆低声解释了几句。
听完,青荧神情复杂:“那另个人……”
“她葬在山下。”
阮娘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在见月的身体里,看见了山中的景象,她说山下花草环绕,鸟鸣清脆,是个安眠的好地方。
于是时聆便将她葬在了山脚下,有漫山精怪相陪,想必她也不会寂寞。
时聆默然转身,身后传来李婆子悲痛的哭泣声和青荧的私语声,她没再理会,径直向昭阳殿走去。
…
耳边依稀有人在说话,见月想睁开眼,但始终无法醒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时重时轻,好似漂浮在水中,又像是在云端之上。
絮絮的念叨声一直萦绕在耳畔,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见月被吓得不自觉地颤抖,此刻有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让她莫名安心下来。
她感觉自己躺了很久很久,睁开眼时视线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见她醒来,青荧握着她的手,欣喜道:“见月,你醒了!”
脑海中闪过许多奇怪的画面,是不属于她的记忆,她记得自己回到施府后,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她没死吗,见月想不明白。
“小姐!小姐!”
李婆子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话音一落,见月当即被惊出冷汗,说话的嗓音娇柔轻缓,根本不是她的声音!
青荧伸手替她把额边的碎发拂至耳后,才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
原来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见月简直难以置信,可她渺小如尘埃,没有半点本事,如何值得别人以命相救?
李婆子跪在她床边泣不成声:“小姐,姑娘对我们恩重如山,这份恩情,咱还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