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祈打定主意,又开始垂首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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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考当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光照充沛,落在积雪上有种晶莹的细闪,空气冰冰凉凉。
校园里接连响起行李箱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远远的都能听见校门口不绝于耳的喇叭音。
大家都忙着放假回家,师雪菁昨天也离开了。
不像她们英专,考试本就安排的晚,再加上她重考,偌大的校园已经没剩多少活人了。
就算有,也没像她这种在教学楼里绕来绕去的活人。
搞什么啊!
许思祈拧眉,和程屿年约的教室是在北教A区212,可宴大的教学楼修的非常奇怪,分ABCD四片区就罢了,还有单号和双号教室。
像一个八卦阵般复杂。
尽管在这儿上了不短的学了,路痴许思祈却总免不了迷糊,趁老师不备偷猫着腰往后排坐是常有之事。
但这可是考试!还是她一个人的考试!
许思祈气喘吁吁地在安静的教学楼楼道里穿来梭去,总算在考试前两分钟,颤着手推开了A212的门。
她还在调整混乱的鼻息,却见程屿年站在窗前,逆着光安静地回首。
黑发清目,皮肤冷白,头发被染上浅金色,一向近乎冷淡的五官,此刻却沾了沂水春风般俊逸。
空气里浮着细小的灰尘,在一束光柱下轻舞。
许思祈下意识地屏了呼吸。
“来了。”程屿年冲她颔首,缓步往她的方向走来。
“嗯,师兄...早。”她喘息略沉,不算自然地接道。
呸。
早个毛线早!差一分钟都要开考了,她还好意思说早!
许思祈内心自我唾弃。
但离奇的,程屿年也低沉应了声,“早。”
A212是个小型讨论室,圆形深红实木桌,旁边有个贴墙的书架,透过玻璃窗可以窥见一些厚重的书籍。
程屿年从圆木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修长的手指解开白色细线,从中抽出薄薄的一张试卷。
“差不多时间了。”他看了眼手机。
试卷递过。
许思祈双手接住,点头,“好。”
拿了试卷,问题紧跟而来。她该坐哪呢?程屿年对面,还是挑个角落?
但往哪坐好像都很奇怪很刻意。
许思祈眉毛一拧,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程屿年的右边。
这次不同于上回监考,程屿年自己也带了本书在看。她偷瞄了眼,淡蓝色封面,书名还是什么旋翼飞行器结构力学与气动弹性力学。
看上去,很专业,很高端,很催眠。
正好,这下应该就不会有空被她的字丑到夺门而去了。
保险起见,再放瓶水挡在自己左手边。
嗯,她只是怕渴,没别的意思。
只是智者有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所以许思祈这回带的不再是可恶的豆浆,而是一瓶纯净水,瓶盖可以拧很紧的那种!
拧开浅抿两口,润去喉间的干燥,她开始俯首做题。
空旷的房间里,只听闻翻书的轻响,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暖气片里细小的水流在流淌,窗外回荡着悠远而清脆的鸟鸣。
许思祈刚开始还有点儿莫名的紧张,但渐渐地静了心,眉目舒展,在一张小小试卷上意气风发。
当在最后一道论述题处落下一排字后,她听见旁边浅浅的咽水声。
突然也有点儿渴。
许思祈也没抬头,左手随意往旁扫,却触了个空。
嗯,我水呢?
许思祈抬眼,发现自己刚搁在左手旁的瓶装水真的凭空消失了!
视线一转,程师兄手里...
为什么拿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纯净水?
啊?
许思祈震惊,随即偷瞄了眼程屿年书包旁的绿色瓶装水,一下子有些明白过来。
似乎,好像,可能是...程师兄喝错她的水了。
天呢。
天呢!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
她宁愿喝错他的水啊。
呸!不是。
他们就不应该喝错水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许思祈急速头脑风暴。
当做无事发生!对!无事发生!
许思祈像只鸵鸟,把头垂的更低了,左肘支起用手捂住脸,握笔的姿势都有些扭曲。
马基雅维利抛弃了中世纪的经院哲学......
余光里,旁人垂眼看书,目光专注,被喝了一半的瓶装水被瘦长的手指拿在空中悬停。
片刻后,他又微抬了下瓶沿,下颚线明晰干净。
妈呀!别喝了!
求求求求求你了大哥。
装死原来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她的良心饱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