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顿了两秒点头。
“我晚上能去你那吗?”
“当然可以。”
虞笙垂下手臂,用力攥住他衣袖,“那你收留我一个晚上吧。”
菲恩又一次点头, 给莱夫发去一条消息,让他赶紧打包从别墅离开。
莱夫调侃了句, 然后不情不愿地回了个“OK”。
菲恩是被宋明尧从机场接到这来的,这会宋明尧还在路边等着,昏昏欲睡之际,看到后视镜里并排出现一对男女,他眼疾手快地下了车,替他们打开车门,回到驾驶室,问了目的地后把隔板升了上去。
一到菲恩别墅,虞笙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身上是烫的,心仿佛被拖入情绪的沼泽,也在不停地发抖。
洗完澡后,她拽起菲恩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放,“菲恩,你的手贴在脸上很舒服。”
菲恩掌心滚烫,“你生病了。”
她自嘲一笑,“我一直都病得不轻。”
菲恩找到温度计,测了下,快到三十九度。
他驾轻就熟地找到感冒药,递到她唇边。
虞笙就着水吞下,药效很快起来,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倒头就睡,没一会陷入走马灯般的梦境中,她梦到了三年前九月八号发生的事。
从陈曦的情人那逃离出来后,她一路疯跑,跑到了波茨坦广场,接到孟棠的电话,她问她在哪。
她照实回答。
画面中断。
等她反应过来时,孟棠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告诉她苏又澄死了,死在了去年的九月中旬。
然后她们开始相互责怪、相互埋怨,以一种最狠厉的模样。
最后一幕的梦境无比真实。
她坐在铁桥的围栏上,双腿悬空,坐了很久,久到给了她大脑足够的时间暂时去磨平苏又澄的死亡,然后她松开手,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耳鸣得厉害,只能听见咕噜噜的水声。
她屏住了呼吸,双臂双腿却在本能驱使下,不断使出和游泳初学者一样扑腾挣扎的动作,效果甚微,不一会,她全身的力气就散尽,窒息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清楚自己在跳下去的那瞬间,其实没想过要寻死,她只是想体会一下苏又澄在生命终结前一刻体会到的痛苦和绝望。
偏偏绝望这种东西就像戒不掉的瘾,对老烟枪来说,它是明知会掏空自己身体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吸入肺腹的尼古丁。
对苏又澄来说,它是一个记录过去的放映机,一帧帧地倒带,心里的自我厌弃感就会一点点地加重。
对她来说,它是一种病,由后悔、愧疚、心疼构成的传染病,发作得极慢,可一旦接触到,病毒就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皮肤,留下猩红、逐渐溃烂的印记,再一点点地将她的脑髓汲取殆尽,她就此成为一具毫无理智可言的躯壳。
躯壳是不需要考虑活着的,于是她彻底不动了,将身体蜷缩起来,呈现出像在母亲子宫里的姿态。
以一种最为孱弱、瘦小的模样,缓慢下沉。
她陡然从梦中惊醒,对上菲恩熟睡的侧颜,片刻重新阖上了眼。
-
菲恩是被消息叫醒的,还是昨晚那串号码发来的,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简单洗漱后换了套休闲装。
孟棠早半个小时前就来了,冷风把她的脸吹得通红,菲恩让她进去坐会,她拒绝了,“帮我把这个给她。”
菲恩接过,透过敞开的袋口往里看了眼,是一些换洗衣物和洗漱工具。
孟棠:“这几天她应该不会想看到我的,辛苦周先生照顾她几天了。”
菲恩微微点头,迟疑两秒,向她说明情况:“她发烧了,现在还在睡觉。”
“她总是这样,一到这种时候,身体脆的跟豆腐一样。”
“I feel the same way.”菲恩笑说。
气氛莫名缓和了些,孟棠的背绷得也没有那么紧了,“周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
菲恩点头。
“那是什么样子的?”
“真实又不真实。”
孟棠愣了好几秒,轻笑一声附和道:“在做这份工作前,她比现在真实多了,至少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说实话,我早就不想她继续做下去了。”
菲恩问why。
“我怕她再这样下去,找不回自己了。”
孟棠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说:“她和我最大的区别是,我的心是冷的,遇到溺水的人,那个人恰好又是我不在乎的,我或许会装聋作哑,心情好点,就丢给他一个救生圈让他自救,或者报警求助别人……她不一样,她会亲自跳下去救他。”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或者该说,她从我们的另一个朋友那里继承、模仿来的共情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