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露面的陈翼然把头发剃得更短,完整的头型衬出了挺拔锐利的五官。他的体型还是那样劲瘦有力,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还是健康的棕色,神色间依然是那一贯的桀骜和意气,牢牢吸引着全场的目光。
这一届运动会,陈翼然一个人参加了8个项目。
短跑、障碍跑、跳远、射击、跳高……他几乎把所有能报的都报了,也把所有能获的奖也都获了。
蛰伏已久的他像是储备了无限精力,要在这片运动场上一次用尽。
男子3000米是陈翼然参加的最后一项。
被汗水打湿眼睫的万佳云看着那一排男生站在跑道边,看着他在起点处热身、反复试跑,视野被汗湿得微微模糊。
发令枪响后,转瞬间,一道锐利的红色冲出了跑道。
如箭一般。
3000米的长跑,陈翼然跑得毫无计划。枪声一响他便用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百米冲刺的速度,疯了般在跑道上狂跑起来。
所有在第一圈保留实力的选手瞬间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观众席瞬时炸了。
长跑用这样的节奏?
很多人站起身追望,跑道尽头,那道红色身影在用完最原始、最狂野的一股冲劲后,没有任何蓄力,慢慢放下了速度。
只见陈翼然在跑道上由跑变走,直至彻底停下。
没过一会儿,一个又一个选手跑完一圈绕回来,一个又一个地超越了他。
满场喧嚣。
阳光炸裂般地洒下来,有些颓然的陈翼然站在金灿灿的操场中央,茫茫然地抬起头。
满脸汗水的他眯着眼睛望着看台上的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一切都像都像疾风般在奔跑中逝去了,而此刻晒在皮肤上的秋阳有种炙热而滚烫的感觉,那感觉强烈到足以让他一生难忘。
所有选手们跑完一圈回来,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陈翼然忽然逆向而行,慢悠悠地穿过了跑道。
他弃赛退场。
万佳云就坐在离出口处很近的休息凳上,她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从跑道尽头走来,慢慢由远及近,从她身旁晃过。
这场运动会后,陈翼然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内。
据说,他参加了学校的国际交流项目,会在国外交流学习一年。可也有人说,他家里给他办了一年休学。
总之,曾经闪耀夺目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校园。
和他一同离去的,还有万佳云生命中第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它懵懂而珍贵,稚嫩而酸涩,像一枚尚未成熟、却早早坠落在地的青果。
在这之后,万佳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除了在散打队训练就是日常学习,越来越有女学警的风范。
等到大二上学期,新的学年开始,万佳云看到新生们穿着各色外衣来到校园,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成为大二的师姐。
那一年,万佳云的生日是方静夫妇特意赶来学校陪她过的。他们没有挑周末,而是赶在了她生日那天的正日子。
万佳云很感动,开心地带着他们游览校园,在校外吃饭,对着蛋糕吹蜡烛许愿。
吃完饭,方静想和万佳云聊一聊,便把丈夫支开,特意在校内陪着女儿走了一段。
初冬季节,方静穿着长摆的薄大衣,万佳云穿着一身笔挺的执勤服,母女俩一路上都亲密地挽着手走。
方静问她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万佳云诚实地回答。
她的成绩全年级第一,获了最高的奖学金,连体能也变得挑不出刺,老唐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想要她当散打队的负责人。最近开了学,有新生前脚后脚地叫她师姐。甚至,校督察队还向她发出了邀请,尽管已被她婉拒。
这些都让万佳云很有成就感。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只知道闷着头和教练搞数学竞赛,从来没有过这么丰富的生活。
不过,万佳云心里很清楚,妈妈想问的不光是这些。
“你只要过得开心我和你叔叔就放心了,可不能让我宝贝女儿一个人在外受委屈。”
以前的万佳云不觉得这些话肉麻,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笑着说,“妈,你也太宠我了吧。”
沿着小树林走了一段,方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后来,那个男生和你还有练习吗?”
“没有联系了。”
方静说:“那你还喜欢他吗?”
黑暗中,万佳云沉默了下,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情窦初开的少女想象过一百种爱情开始和结束的模样,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更为莫名其妙。
经历过这一次懵懂,万佳云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成长了。
母女俩肩并肩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