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驴技穷的他立刻开始辩解:“之前瑞儿做错事,也是我亲手废的他,你看我都不知道他入魔之事。入魔之人本就已经疯了,他这是怀恨在心,才这么诬陷于我啊!”
“二伯……”
“婉儿,二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剑术也都是二伯亲手教的,二伯怎么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呢!当年你爹根本不想要你,还是二伯苦劝他和你娘,才有了如今的你啊!比起你爹,明明是二伯更疼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她感觉得到,她当然感觉得到。
跟总是对她要求很多的父亲,和总是板着脸的大伯相比,温和的二伯确实给了她不少的安慰。她甚至养成了习惯,一旦惹出了什么祸,第一时间就会跑去二伯那里躲着,等着二伯安抚完大伯和父亲之后,再讨巧卖乖蒙混过关。
之前出了事,她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去依靠二伯。
要不是从小的记忆太过温暖,她怎么会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二伯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呢?
“对啊二伯,为什么呢?”她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显得过于空茫,但目光却切切实实地落在乔岩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说到底,你只是更疼自己孩子罢了,是吗?”
疼爱自己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错?
看着魂魄被困在御魂珠内,已经彻底没救了的儿子,乔岩想起了他刚出生的模样。
小小的,皱皱的一团,多么惹人怜爱啊。
瑞儿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满脑子只想着玩。他就想着宠着他,不读书就不读,不练功就不练,只要他好好长大就别无所求了。
瑞儿第一次捣乱的时候,他觉得只是小事。
瑞儿第一次打断别人腿的时候,他以为不过是孩子间没什么分寸的打闹。
瑞儿第一次为了个玩具陷害师弟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孩子,连玩具都没能满足他。
直到瑞儿第一次杀了人,还毫无反省之心时——
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孩子养废了。
想要补救,却为时已晚。想要割舍,却又狠不下心。
当事情终于走到最坏的地步时,他看着中毒倒地的大哥和假哭装怂的儿子,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在儿子和大哥之间,他犹豫不决,他辗转反侧,终究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儿子。
“我也是没办法啊!”乔岩似乎是被那目光刺激到,条件反射地吼了回来,“我知道的时候,城主已经中毒倒下了。瑞儿他哭着说,城主昏倒前已经知道是他下的毒,让我救他。我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把他关了整整一个月。可是,可是他再坏,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所以你就决定斩草除根,干脆连我也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去要你儿子偿命了?”林婉儿漠然地问,“二伯,你当时是不是这么想的——‘要是当初没劝大哥大嫂生下这个孩子就好了,说不定大嫂就不会死,说不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模样’?”
“我……”被说中了心事,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二伯您真是没变啊,总是这么优柔寡断。之前废掉乔瑞时,明明狠下心想要从此跟他一刀两断,却又念着血脉亲情。明明下定决心杀了我跟我爹保下儿子,却又留着我爹的命到今天。最后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乔瑞保存自身了,却又被我一两句话引出了真心话。”
林婉儿无奈地苦笑。
“你看,你连要打还是要跑,都还拿不定主意。”
乔岩掐着的符咒的左手抽了抽,又紧了紧右手握着的长剑,想要说点什么,又想要做点什么,最终却只是那样干站着,在林婉儿怜悯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他这一生,好像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强盗闯进他家时,母亲让他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逃走。跑到半路,妹妹扭伤了脚,让他丢下自己,跟弟弟先走,她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牵着弟弟的手不知所措,放心不下妹妹,背上她又跑不掉。
结果犹豫太久直接被强盗追上,就这样可笑地害死了最后的亲人。
从小一起长大,说好了将来要成亲的青梅。
陪他一起历练,出生入死的师妹。
他不知道该回应谁的感情,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谁都不受伤害,所以拖着,拖着。
终于,师妹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这辈子再也拿不起剑。
他因为愧疚,终究还是抛弃了青梅,选择了师妹。青梅从此销声匿迹,而师妹很快便知道他对她根本没有感情,不想拖累他一辈子,生下瑞儿之后没多久就自尽了。
谁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
而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他的瑞儿,却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