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又怎么会看见已经死去的人。
温予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他在刑台上的画面, 一幕又一幕,重复在她脑海里闪现。
他脚步笃定,朝她走来,一步又一步,就像踏在她的心上。
霍无羁蹲下身,把炭盆放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吹燃火折子,继而引燃炭盆。
赤红色的火星子,在炭盆里噼里啪啦的燃成一片。
温予看在眼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被砍头的一瞬间。
那一刹那,她的眼前像是被那抹朱色所覆盖。还留有余温的,殷红的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
耳边回响的,也全是上次在刑台上两人的对话。
他说:
“阿予,危险,你快走。”
“阿予,你别担心,也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赤星,不要管我,去救阿予。”
“阿予,阿予。”
-
霍无羁把炭盆点燃,站起身后发现,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烧的正旺的炭盆出神,甚至连他走近都不曾察觉。
他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沾在大氅上的雪花拂落的同时,低唤了声:“阿予?”
无论是虚妄,还是现实。
一模一样的声线,慢慢重合。
霍无羁这声呼喊把温予从虚幻的恍惚中,拉回现实。她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仍在轻轻拂落她身上的雪花。
这个动作,有点亲昵。
温予有些不习惯。
下意识地,她身体微微后仰,躲开了他拂在她肩膀上的手掌。
霍无羁的手顿在了半空一瞬,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漆眸里满是不解和担忧。
他看着温予满心防备的模样,终于意识到一些不对劲。
自始至终,她好像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就连她不动声色打量他时的视线,都带着些许防备。
曾经,他无数次肖想过他们再度重逢时的场面,是喜极而泣,还是热烈相拥,亦或是执手相看泪眼。
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般,相对无言,陌生又尴尬。
温予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了他的脖颈上。尽管她知道,这并不科学,但她仍试图想要看出一些被大刀砍过的痕迹。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他的脖颈修长又白皙,喉结在她的注视中上下滚动,半点没有受伤的痕迹。
霍无羁满腔的喜悦,在她陌生的目光中慢慢冷却。
他小心翼翼站起身,站到她对面,问:“阿予,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温予听了,回神。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名字,若非是他率先问起,那个名字下一秒便会脱口而出。
羊皮古卷上的那些内容,就像是镌刻在了她脑海里一样。但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身处何地,再加上上一次在刑台上的所见所闻,她不想莽撞开口说话。
她摇摇头,说:“你...是谁?”
不等她说完,霍无羁就拧起了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依旧小心翼翼试探。
温予又摇摇头。
霍无羁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阵阵喘不上气。他想不明白,明明她还是她,为什么就不记得他。
他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么多年没有见,他都已经从稚子小儿长成了如今高大挺拔的模样。
而她,依旧长得和他们分别时一样,时光好像在她身上不起作用一般。
莫非...
霍无羁脑海里闪过一张粉.嫩团子的脸。
他暗暗紧了紧拳头,又问:“你...不是阿予,你是小北?”
温予再次摇摇头,说:“抱歉,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北。我姓温,单名一个予字。给予的予。”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万幸,那声音和他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她摇头,说不记得他的时候,霍无羁整个胸腔都泛着酸楚。可当他听了她的自我介绍后,他又稍稍松了口气。
“我姓温,单名一个予字。给予的予。”
在他的记忆里,以往,她和别人自我介绍时,也都是这般说的,一字不差。
只要她能回来,就算是不记得他。
他也是能接受的。
霍无羁掩去眸中的失落,顿下身,目光与她持平。
他的神情很温柔,看她的眼神也格外温柔。这样的温柔,她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临行刑前,他也是这样看着她,温柔冲她笑,还让她不要怕。
最重要的是,他们长了一样的脸。
可是,他明明已经在她面前已经死了。
但现在,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有点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平行时空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