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似是没心思吃这些东西,只浅浅用了一口。
但他并没有即刻放下汤匙,似是担忧他放下汤匙后,桌上的另外两人会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无羁只看他一眼,便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它,汤匙碰壁,叮当作响。
这清脆的响声听在无羁耳中,他只觉得心安。
无羁的目光又落在老师身上,他正持着汤匙往口中送。
新鲜的牛乳和果肉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再加上皇上一直搅拌着他那碗,香气更是不停往无羁鼻腔里钻,他单单是嗅着,口齿生津。
于是,他也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无羁全程垂着脑袋,没有看见在他把汤匙往嘴里送的那一瞬间,坐在他对面的皇上不经意抬头,目光落在他毛绒绒的头顶,别提有多柔软。
无羁抬起头的一瞬间,恰逢对面那人垂下眼帘,一脸平静,手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白玉汤匙,仿若从来没有抬起头。
一时间,在场的诸位,谁也没有说话,只偶尔发出汤匙碰壁的叮当作响的声音。
俶尔,一阵悠远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站在霍循身后的徐成骤然抬头,瞥了一眼窗外,随即弯下腰身,在霍循耳边低语,道:“陛下,到时间喝药了。”
“嗯,好。”
霍循轻声应下,抬眸看了无羁和秦执年一眼,站起身,说:“太傅,你们稍后,朕去去便来。”
话落,霍循转过身,丝毫不顾及那两人关切的目光,自顾往内殿走去。
“太傅,小先生,你们若觉得无聊,可去偏殿稍后。”说完,他紧追上霍循的脚步。
秦执年和无羁站起身,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霍循身上,尤其是无羁。
恍惚中,他看到皇上的身影一晃,脚步虚浮,几乎要摔倒。
无羁心下一紧,他下意识迈出步子,刚想追过去,秦执年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老师,陛下他...”无羁的话没说完,秦执年手上微微用力,打断他的话,并冲他摇摇头。
下一刻,徐成已经大步追到皇上身侧,一手搀扶着他的胳膊,另一手则圈上了他的腰身,揽着他一同隐入屏风。
秦执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长吁一口气,转头对无羁道:“走吧,咱们去偏殿。”
无羁刚想随他走,一阵急促又低沉的咳嗽声从屏风内传来。
他猛然顿足,全心听着内殿的声音。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伴随着咳嗽声一起的,还有一阵有规律的轻微拍打声。
纵他看不见,也能猜到,此时定然是徐成在轻轻顺着他的脊背。
秦执年微微侧目,把视线从屏风转到无羁脸上。
他那双漆眸,此刻浸满了氤氲的水汽。
秦执年想起他们两个的血缘关系,神色晦暗。
或许,瞒着他身世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的。若是等陛下故去,无羁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时他心中定然有悔。
可这是陛下的决定,他并无权干涉。
秦执年再次叹了口气,又攥紧了他的手腕,说:“走吧,陛下定是不想让咱们看见他虚弱的模样。”
无羁点点头,跟上老师的脚步。
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屏风那处。
秦执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冲动。
他一生忠义,从未做过有悖于君王的事情。
可这一次,他想把无羁的身世告诉他。
无羁这一生实在孤苦,自小没了双亲不说,就连救下他的那位温姑娘也神秘失踪,久寻不到踪迹。
而陛下,是那浑小子仅余的至亲了。
想到这里,秦执年又想起午膳前徐成说起的北安王妃。
之前,他久寻她不到,便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依旧能听到她尚在人世的消息。
如此,这浑小子便有亲姑姑了。
可纵使如此,她怕是也不能抵过陛下在无羁心里的分量。
这般想着,秦执年心里的那个念头更盛了。
他闭上眼睛,暗自垂祷,乞求陛下日后得知,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
内殿,霍循又一次咳出了血。
他拼了命压制着咳声,指甲都嵌入了掌心,血渍斑斑。
全程,徐成没有说一句话,也没问陛下为什么要如此忍耐,只默默红着眼睛。
在他咳嗽时顺着他的脊背,咳出血后仔细清理他唇上的血渍,用完药后,他又悉心将霍循掌中的伤口包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