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被她将养的太好了。
‘人心险恶’这个词, 他只从她的口中听到过,却没有真正见识过。
旁人见他孤苦无依又年少可欺,便想方设法欺辱他, 想要从他手里得到更多。
那些用以傍身的黄白之物, 他自然护不住。
年幼的他,从来都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有人为了想要侵占甜水巷的那间老宅子,甚至想要灌他喝泡了老鼠药的茶水。
如果不是菜市口的阿嬷恰好来家里给他送菜, 他怕是在那时,就被那几个无赖给毒死了。
后来,阿嬷见不得他被那些下三滥的小人欺辱, 便时常护着他。
就像护着亲儿子一样。
是以, 在温予和小北离开后,他也曾有过一段安稳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
阿嬷生病了。
她病的很严重, 吃的药也很贵。
她没有多少钱,他也没有。抓了几次药,钱就没有了。
她是一个寡妇,没有孩子,丈夫也在早年间战死沙场。
但她对他很好。
霍无羁不忍看她终日缠.绵病榻,为了给她治病,他卖掉了甜水巷的那间宅子。
可惜,最后她还是去了,卖宅子的钱也花完了。
但他不后悔。
后来,他就和城郊的乞丐一起混生活。
他曾为了一口吃的,和野狗抢食。
他也曾为了护住那道自小便随身携带的装有平安符的香囊,和三五个比他稍稍年长一些的乞丐打的头破血流。
......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老师。
谁也不知道,他在被老师带离乞丐窝之前,他还向老师提了一个匪夷所思又无比无赖的要求:甜水巷的那间老宅子,他托老师赎回了。
尽管后来,他把赎回宅子的百倍还给了老师。
每每想到那一日,仍觉得羞愤不已。
但不后悔。
其实,早在老师一开始说带他离开乞丐窝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个糟污的乞丐窝里活多久。
偷杀抢掠这类违背良心的事情,他不愿做。慢慢地,也就没有几人愿意和他一起。
他从来就不合群,无论是在城郊乞丐窝,还是在京城。
他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林琅。
不,在来了京城之后,林琅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想起林琅,霍无羁的眸色幽暗几分。
早在温予和小北准备离开的那一年,她几乎是日日在他耳边念叨,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和姓林的人有更深层次的交道。
当时,他虽然不明白,却也照做了。
在她离开后,他也的确遇到过几个姓林的人。
譬如,阿嬷家隔壁那位憨厚的林姓大叔。
又譬如,神医谷的那位风.流俊逸的林品师兄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对他也很好。可他从来都是能避就避开的,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过话。
却独独没有想到,原来温予一直想要他避开的,一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林琅,一开始并不叫林琅。
霍无羁在乞丐堆里注意到他时,他甚至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
旁的人都叫他小癞子。
无他,只因他在某食肆乞食时,食肆的掌柜驱赶不成,扬手泼来一盆滚烫的开水。
他的腰腹,甚至是整条左腿,疤痕遍布,犹如癞子。
一开始,霍无羁并没有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直到有一年的年关,京郊的张大善人布施,粥棚整整摆了三日。
他们这些小乞丐日日去乞食,霍无羁当然也不例外。最后一日,除了粥饭馒头,他们每个人还多领了一串冰糖葫芦。
林琅,当时他还叫小癞子。
小癞子当时就排在他前面,他领完粥饭出来后,小癞子正蹲在角落抹泪。
白馒头掉在了地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灰尘。
还冒着热气的稀饭被尽数打翻在地,瓷碗碎成了两半。
霍无羁刚来时,也经历同样的事情。
只是他敢于反抗。
第一次受欺负时,他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给打懵了,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施暴者已经嬉笑着跑开,而他鼻青脸肿,衣衫脏污。
第二天,他们又跑过来,准备欺负他。
他们不知道,早在前一日,他去河边清理裤腿的脏污时,随手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块。
这一次,不等他们动手,霍无羁率先冲了出去。他攥着石块,径直奔向了昨天打的最重的那位。
尽管这一架,依旧是两败俱伤。
但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找过他的麻烦。至少,明面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