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猜的没错,信中的‘他’,应该说的就是他自己。
他是先帝亲封的玄甲营参将,手握重兵。京城里能叫他回去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是老师?
还是皇上?
可如果是老师,她为何要流露出这种谨慎的表情?更何况,老师护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
他在京中向来低调,与朝中那些权臣没有丝毫的往来,更别说龃龉了。
若说是龃龉,他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离京之前,他也就和杨清儿因为一些事情产生过龃龉。
他和杨国公虽没怎么接触过,但不止一次从老师和祁师父口中听说过国公爷的威名。
其实,不止是他们说,世人都在说。
杨家世代忠勇,宁国公更是忠义无比。
早在他勒令杨清儿亲去他府上道歉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并非是仗势欺人、睚眦必报之辈。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今圣上的面庞。
难不成,是他。
这一刻,霍无羁清楚感受到,他心里萌生的这一念头,并非是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是万分笃定。
第105章 拨雪寻春(九)
不知道为什么, 霍无羁忽然想起宫宴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其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皇上看阿予的眼神和贵妃娘娘那张和阿予生的极为相似的面庞。
这些时日,每每空闲下来, 他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更是不止一次猜测:如果当日,传令兵没有及时闯入殿中,后续又该是如何?会不会朝着他内心深处预设的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霍无羁眉心紧锁,耳边又传来温予的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
他回过神, 敛起眼中的情绪, 冲她莞尔,说:“任谁来叫,我也不会回去。若有空闲, 我还想多陪你一会儿呢。”
他沉默的间隙,温予几乎把她刚才的问题给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听到他回答后, 她又恍惚记了起来。
“真的?”她问。
以往, 她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她这样患得患失,张口闭口问他真的假的。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给你喝酒。”
霍无羁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 说:“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温予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隐隐觉得是和自己有关。
可她就是听不懂。
她现在已经在逐渐丧失思考能力了。她自己半点没有察觉,只下意识亲近他, 偶尔听到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话, 也都下意识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像现在这样。
温予迷茫看着他,不停在问:“什么?”
一开始, 霍无羁没有回答她,只是无声把唇角的弧度扯的更弯了些。
“什么好习惯呀?”可偏偏,温予不依不饶。
他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高鼻梁,好脾气道:“什么好习惯?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
“贪杯的坏习惯。”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
“我没醉。”她说话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好几个度。
不等霍无羁反应过来,她又垂下脑袋,委屈巴巴地说:“我本来也没想喝,是你亲手递给我的。”
霍无羁听她说完这句话,霎时心惊胆战。他的后背都浸出一层汗,打湿了里衣。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怀疑她是不是装醉。可眸光触及她,面上无意间显露的迷茫神色,又觉得她好像是真的醉了。
毕竟,佯醉和真醉,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能分辨出来。
她如今的状态,和他记忆里,她在梨花树下醉酒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确定她不是佯醉后,霍无羁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的确是故意灌醉她的。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又从一旁拿起了酒囊。启开木塞的一瞬间,马奶酒的醇香四散开来。
他不知道,等明天她清醒的时候会不会记得这段半醉半醒之间的记忆。
至少,在他清楚知道她瞒着他多少事情之前,他不能让她怀疑到自己身上。
为了确保不再被她察觉,这一次,他没有再把酒递给她,而是自己喝了两口。
不过,他在往唇间递的时候,不经意间洒了大半出来。
衣襟被浸湿,肌肤都漫着一阵沁人的凉意。
但大多数,洇入了细沙中。
风吹过来,醇正的酒香混合着奶香大范围飘散开来,肆意钻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