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男子便打断道:“我不知道!我那晚迷迷糊糊的,醒来便发现自己无了童子之身,而且我的兄弟们都说是你!就你那样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你?是你强迫!”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男子推了开来:“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男女授受不亲。
真可笑。
夫人在一旁附和道:“你不知检点不知廉耻,怎么不去死!!!”
语儿的目光再一次垂了下去。为了让他们息事宁人,她被阿爹按在地上给那户人家磕了几个头。
那刚刚因为阿娘和弟弟的理解而找回的那一点点尊严,也在额间的伤口中,在砰砰的磕头声中,破的粉碎。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终于在一日,听着阿爹在门外的谩骂,她产生了去死的想法。
但是,死了以后,会化鬼吧?阿娘怕鬼,自己千万别吓着她。
于是她用这几年来攒的最值钱的东西,换了一个平安福。流苏上滴了她的血,又用油漆加固,挂在门上,以后她就进不来家门,也不用怕吓着她了。
用一滴血换阿娘半生无忧,好划算的交易。
尖锐的石头划过手腕,疼痛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觉得体内的血液都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涌去,暖呼呼的。
血流在了地上,淙淙成流。
溅到衣服上了。怎么办,来不及去洗了。
她头晕眼花起来。一片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人破门而入,手捂住了她手腕处的伤口,抱着她泣不成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是阿娘吗。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阿娘已经老了,她走了以后,弟弟知道给阿娘买稻园斋的麦芽糖吗?知道阿娘的腰总痛,要给她买草药敷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让她化鬼后,在远处看着阿娘吧。
“所以你是这样化的鬼。”江临听的心中苦涩,“但,你又是为何要去伤人?”
语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在暗处看着阿娘平安地过日子,就好了。”
可是那群辱骂过我的人为什么也要来安慰阿娘。
他们面上带着沉痛,对阿娘说节哀,又说我不懂事,干什么不好非要想不开去死,活着多好。
但不是你们先让我去死的吗?
逼死了人,又在面上装作君子,假情假意地说我应该活着。
凭什么。
如果没有那些漂亮的姑娘,那我的长相也不会被你们拿来消遣。既然你们都喜欢漂亮的,那我将她们都杀了,再毁了脸,看你们还喜不喜欢。
“我知道我不该有恶念,不该杀人。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语儿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仇也报了,也不知她是否真的释怀。
牛婶紧紧握着语儿的手,再不在意那刺骨的寒冷,将语儿拥进怀里。“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是娘不好……”
语儿抱了她许久:“阿娘,我不苦的。鬼是人最初的灵魂的模样,没人再说我丑了。”
“现在,我该对我做过的事负责了。”
季文绛点点头,准备催动阵法:“语儿姑娘,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语儿摇头道:“看见阿娘日子过得平安,我便满足了。”她又转过头,对牛婶笑道:“阿娘,那我走了。这镇子已经没人了,您快些搬到别处去吧,去找弟弟也好。”
牛婶担忧道:“你这回是要去哪里啊?安全吗?”
江临道:“您不必忧心。她这一去,是去投胎,大概率会投到个好人家。”
季文绛催动了阵法,语儿缓缓闭上了眼。
照亮了大半个黑夜的亮光暗了下去,语儿消散时化作的星光亮了起来,飘到小河边的那棵枯树旁,一点一点攀上枝头,像开了整树的山茶花。
花瓣如烟花一般炸开,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入土地。
“叶深。”
“怎么了?”
“她化为残魂却行恶事,消散之后永不入轮回,也不会有投胎一说。你为何要骗那老妇?”
江临搭着他的肩,嘴上却十分认真道:“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平安。不如就让她好好的过完下辈子,不用再为女儿忧心。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让她在心里留个念想也好。”
季文绛轻轻颔首,目送牛婶孤独而蹒跚的背影离开他们的视野。
而在他们背后,泛起了温暖的光,是初升的朝阳。
江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他跟季文绛碰了碰拳,称赞道:“咱俩还挺有默契的嘛。”
季文绛笑了笑,看了看四周静谧的房屋,问道:“我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不见有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