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野:“……记得。”
“你学得很好,”他温和地说,“但还不够。”
裴行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时转过百来个念头。
安达平章:“芃芃,我问你,涧山是不是喜欢你?你们在谈恋爱吗?”
裴芃芃犹豫了一下,承认了:“……是。”
她长大了,老总长也不像当初那样总爱“眷顾”她,但瞒不住的到底瞒不住。
安达平章淡淡看了她一眼,转向裴行野:
“你呢?还想从军吗?想做将军吗?”
裴行野:“……是。”
当初回答这个问题时,还像痴人说梦。可在年年战术模拟课拿第一后,他早意识到,这不过是他一伸手就能触及的未来。当然,前提是,老安达同意。
安达平章笑说:“这就难办了。”
“你们一个想要操纵我的儿子,一个想要提督大军虎踞龙盘,在帝政时期,你们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
他说到最后,口气已森然。
“外戚之患。”
裴行野:“!?”
这个词汇太古老,他一时差点没听懂。
裴芃芃却反应很快,她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哆嗦。
老安达从怀中掏出两把小巧的枪,一把塞给裴芃芃,一把递给裴行野。
“行野,芃芃,在母星时期,有些游牧民族中,当一个孩子被认定为前任君主的继承人,他的母亲就会被杀死。我时常好奇,那些母亲是怀着怎样一种觉悟面对命运的。”
“人身处丛林之中,只要有匮乏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免不了人吃人。人吃人是时时刻刻的,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降临。”
“你们可以做将军提督千军万马,也可以操纵涧山像提线木偶一样去替你实现志愿——但两个中只能选一个。”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反应。”
裴芃芃:“……”
裴行野:“……”
安达平章循循善诱:“看,这就是匮乏,就是竞争。”
裴芃芃看向他,他看了回去。
两个人都明白了安达平章的意思,都害怕极了。谁也没动,呆呆站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
他们都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安达平章的底线,可原来这东西是不存在的。
见他们静默,安达平章平静道:“令人失望啊——如果这样谦让,你们就只好和睦地永远留在这里吧。”
或许看出裴行野想说什么,他笑着补充:
“告诉艾德里安,行野有事,别让他等着了。”
裴行野握着枪,手发抖,看着安达平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在学校的射击课也是每次都拿满分,他手里有武器。
——只要他想,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的,该是他安达平章。
裴芃芃突然说:“不要!”
裴行野:“……”
安达平章没有问裴芃芃,是什么“不要”。
裴行野却很明白——不要杀他。
杀了总长,他当然是穷凶极恶的歹徒白眼狼,多半要偿命。
裴芃芃作为白眼狼的姐姐,也会前途尽毁,在联邦彻底社会性死亡,大概只能流亡到叛军领去。
裴行野本来就没有为姐姐牺牲生命的勇气——他想到若杀了总长肯定会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半晌沉默,裴芃芃对他举起了枪。
后来发生了什么,裴行野记不清了。或者说,他故意让自己忘掉了。
他只记得握着发热枪管时,脑子里盘桓的荒诞念头。
——完了,安达那么喜欢姐姐。今后他有多怀念芃芃,就会有多恨他。
——怎么能瞒住他?
然后,裴行野又为自己的第一反应恶心想吐。
他居然想的是这个,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而是怎么瞒过安达!
安达平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非常恶劣又自私的人。
后来,他被放回了军校,已经迟了十几日。欧拉和卢守蹊问他怎么了,他随便敷衍了过去。
在最初那段晕晕乎乎、如梦似幻的日子过去后,他重新回到现实,才反应过来总长阁下的用心。
老总长借此抓住了他的把柄,控制住了他。
即使日后他如何飞黄腾达,如何是彻头彻尾的“太子党”,只要这件桩隐疾还在,他就不得不听命于老总长。
什么教他们“吃人”都是表象,醉翁之意不在酒,老总长放的是长线,最终目的是在他那不驯服的儿子身边埋钉子。
到头来,裴芃芃死了,裴行野被捏住软肋、精神崩溃,大公子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欺骗。
杀人诛心。
原来杀一个人,可以诛许多的心。
“……”
裴行野恐惧的同时滋长起挑战的欲望,老总长觉得这样就能拿捏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