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提督抵达的桑谷的当日,就独身赶赴银联大综合医院。
方彧则在陈蕤的聒噪下鼓起勇气,跑了趟阵亡军人保障局,领到了自己的那份“阵亡军人家属抚恤金”——
首份是八万星币丧葬费,此后一个月三千星币精神抚恤金。
陈蕤大惑不解:“这么点钱,能干什么?”
方彧垂下眼,看了看骤然增长的星币余额,轻声说:“……陪我去趟医院吧。”
“看安达吗?我不去。不喜欢去医院,一闻消毒水味就想吐。”
陈蕤抱着胳膊:“再说了,裴行野不是在那里吗?哪有你插得下去的份儿?”
方彧幽幽说:“不是,我得去检查一下量子兽。我怀疑我有病。”
在陈蕤质疑的目光中,她吞吞吐吐:“……我之前的量子兽不长这样的。”
陈蕤:“你这变得不挺好的吗?这叫进化。”
方彧痛心地说:“不好,太不方便了。之前我的小鱼正适合当小夜灯,现在这个傻大个,简直什么用也没有,还长藤壶。”
陈蕤:“……”
可惜,量子紊乱与异常科的医生小姐和陈蕤持有相同观点:
“应该是受到大剂量辐射的缘故吧——你这不变得挺好吗?这叫进化。”
“变回去?从蓝鲸变回小银鱼去?——哦我亲爱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
方彧黑着脸走出诊室。
陈蕤抬起头:“怎么样啊方阁下?”
“浪费我八十块挂号费——这边不建议人工把量子兽往小了诱导。”
方彧说着把挂号单扔进垃圾桶。
陈蕤看着她,笑了笑:“我说吧——那上楼啊?”
方彧一愣。
陈蕤站起身,悠然摆弄着一只手套,笑嘻嘻说:“我打听到了,卫澄的母亲在28楼病房。”
方彧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算了。”
她颓然耸肩:“我心里想什么,这么容易上脸的么?”
陈蕤和她并肩走过层层楼梯。
“你太没有情调了方彧,”陈蕤说,“或许不是你上脸、我下头,而是咱们心有灵犀。”
方彧将八万星币一股脑转进了卫澄母亲的治疗卡里。
“您真的不留一下名字吗?”
护士小姐对这种做诡异的行径大为困惑:“不留名字的话,对方是无法知道您是谁的……”
方彧连连否认:“不留了不留了,请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任何外貌特征——我们是同事,如果叫她知道,那就太尴尬了!”
说完,她落荒而逃。
陈蕤啧啧称奇:“做好事不留名,你这种举动倒很符合一种古典主义的高尚品德。”
方彧不吱声:“……”
陈蕤继续发挥:“亲爱的,你在星际列车上有没有帮乘务员拖地的习惯啊?”
方彧幽幽说:“……我只是不想挂上人情债。”
两人在门口分手,方彧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
“方。”裴行野微笑着说,“这是来做什么呢?”
方彧:“……裴提督?”
她忍不住瞥了眼时间——裴行野是早上到的,现在都已经天快擦黑。
他这是去找领导汇报工作了,还是去上刑了,怎么一脸憔悴?
裴行野面带倦容,笑容清淡:
“小方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喝一杯?我刚刚在街上撞见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酒吧,那个贝斯手说可以给我打五折。”
方彧感到裴行野话中有话:“啊,有的。”
她刚一进门就后悔了,这家酒吧请了黑金属乐队驻唱,吵得她心脏疼——
但身为军官,说自己扛不住架子鼓的声音又有点奇怪。
裴行野点了酒,两人在角落里坐下。
方彧:“安达阁下怎么样了?”
裴行野:“还好,只是神经受到损伤,以后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不过,他哪怕只剩下一个脑子也够用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方,你知道他父亲当时和他说了什么吗?”
方彧愣了愣:“不知道……怎么了?”
裴行野默然,垂着眼皮:“没什么。”
他情绪好像不高。方彧默默喝酒,神游八表地想。
半晌,裴行野才说:“安达平章是个怪人。他对孩子……有一种奇怪的控制欲。”
方彧嗯了一声,似听非听。
她这种不走心的神态,反而让裴行野有勇气说下去。
“兰波提督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因为,”裴行野别开视线,“当时有很多人传言,我和安达平章,咳,关系不大清白。”
裴行野说得很委婉。方彧“啊”了一声,看不出是意外,还是早有耳闻。
裴行野苦笑:“但其实不是的。虽然不是,或许还不如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