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什么都没说,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弹完他就走了。
简一鸣像个跑完了马拉松,结束的那个瞬间很快乐,不管成绩如何,他都想听听教练员的声音,结果回头一看,人早就走了,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心里便落落空空的不得劲。
他的不得劲还没有维持几分钟,在走出琴房的那一秒就被“终于自由了”的逃出生天之感替代,然而这也只是短短的刹那,很快就被无边的疲惫感淹没。
连续弹十二个小时,不是闹着玩的。
他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吃,潦草地摸摸出来热烈迎接他的顺利,和于女士打了个招呼,就倒在了床铺上。
太累了。
脑袋空空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是加载了过量信息死机的电脑一样。
第二天正常上课,晚上又收到了王曦让他去琴房的短信。
简一鸣很想假装看不见,什么理由都可以,手机坏了、睡着了、生病了……无数请假的理由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想起来的居然是自己答应卫丛的事,和符盛蓝那双绿眼睛。
总不能刚开始就认输吧?
放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坚持却远远比它困难得多。
此前一直咸鱼的简一鸣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又去了,还是按照王曦的要求,从头到尾弹一次贝多芬的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弹完状态比上次好一点,也仅仅是好一点。
弹完出来依旧是加载过度用废了的样子。
休息一天弹一天,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整个星期,正牌老师卫丛也没问,全权放任王曦折腾,巴不得王曦把自己的课时都上完,自己就不用上课了。不过王曦和符滨河并没有放任这家伙逍遥在外,先是塞给他一堆文件,改完文件之后把他送上了飞机,参加一个关于音乐高中的会议,算是音高联赛举办的前置意向会议。
具体的商讨不需要卫丛,但他人得在那里。
不乐意开会的卫丛哇哇乱叫,他宁愿每天监督简一鸣练琴都不想去开会。不过符和王联手,卫丛再大意见也没有反抗的权利,淌着泪上了飞机。
送走了卫丛,符滨河溜溜达达过来关心人。
“怎么样?”符滨河指向不明,王曦却懂他问什么。
钢琴系主任头疼地捏捏眉心,“不太好。”
“撑是撑到最后了,但是脑子也飞了。”第一次弹十二个小时的时候简一鸣还能算带着脑袋上,就是弹着弹着撑不住了,狗狗简那中看不中用聪明小脑瓜彻底清空,后面再弹,这家伙直接放飞了他的脑子,全靠本能演奏。
王曦都被气笑了,“我该夸奖他只剩下本能还没有弹错音,还是生气他轻易就把自己的脑子放飞了呢?”
空有本能是无法成事的,再强大的本能,没有思考,没有智慧,就像野兽面对人类一样。
符滨河另辟蹊径为简一鸣辩解:“没有请假已经很努力了……”
王曦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最起码还没有逃走。
符滨河又问:“还要继续吗?”
“当然。”忙碌的王曦埋头进他的文件里,批完这些他就要赶着去练琴了,每天至少两个小时的练琴时间,是这位顶尖的钢琴演奏家几十年不曾落下一次的日常。“这可是我们的‘新约’,弹多少次都不嫌多。”
彳亍口八。
符滨河心里为简一鸣和王曦同时祈祷了一下,哪怕他不信仰上帝,起码他信仰贝多芬。
愿贝多芬保佑你们。
不知道最后是作为引导者的王曦精疲力尽,还是作为新生儿的简一鸣脱胎换骨,这一场持久战主动就像登山者的旅程,爬过去了,就能看到壮阔的山顶风景,爬不过去的只能倒在半路成为王曦教学路途上的一个路标。
现在恐怕除了王曦,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用这种笨方法来磨练学生了。
在中间放假的间隙,简一鸣挣扎起来去看一次大宝和馨馨他们。
时光总是格外青睐小孩,只是一周没见,简一鸣就觉得他们长大了许多。身体长大了,他们的内在却没有同步长大,像被困在了时间里的囚徒,囚牢之内和囚牢之外有截然不同的时间差。
幸运的是有人愿意打扫他们的居住之地,用阳光和鲜花堆满他们。
大宝像只很久都没有见过主人的猫咪,躲在老师背后,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就在简一鸣使劲浑身解数逗大宝的时候,他的衣角被拉扯了一下。
他回头,是馨馨。
馨馨的举动引起了所有老师的关注。
她是轻微自闭症儿童,因为保姆照顾不力、父母忙碌和老师疏忽,情况迅速恶化,在幼儿园里受到了严重的欺负,被发现之后才转送到这里的,但是小孩并没有好转,幸运的是也没有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