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因着肌肉松弛而面容略有变化的脸,确实是“邬淑蔓”。
青年的脚步略微一缓,但并未转过身,依旧拿后背对着她。
他这个小小的停顿,让纪明纱警惕地抖索了一下。
她声线平稳:“对。”
周围的人模一脸呆滞。
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在做什么,或行或坐,嘴里发出奇妙的呓语——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走一步,都是你的劫数。”[1]
“痴心作候,几度消瘦,等几度春秋。”[2]
“愿你余生鲜衣怒马,有人陪你看尽烈焰繁花。”[3]
一边吟诵着跟当前场景完全不符合的句子,他们一边直挺挺地往纪明纱身上撞来。
纪明纱往后一步,避开了。
他们也不拐弯,反倒和墙壁撞成一团,看上去就像一群乱窜的无头苍蝇。
随着副本的崩坏程度加剧,在主办方无监管的地方,人模的行为也越发异常了。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画面吗?
下一秒,刚刚才蹲下去的青年便道:“好了。”
没有鲜血,没有明显外伤,“邬淑蔓”的脖子垂了下来,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青年的掌心从它的脖颈处移开,淡淡的微光消失在空气中。
纪明纱再次往后退了一步,确定自己站在了正确的位置。
虞灼可以徒手绞首,她必须跟他拉开距离。
*
原来如此。
在得到新技能的同一时刻,虞灼的眉尾轻微一抬。
他明白了。
和纪明纱想的不同,看似冷静并掌控一切的虞灼,此刻其实是很困惑的。
但是,
要想算计,把自己的反应计算进来,是最基本、最优先的操作。
也就是说,“他”一定考虑过,在面对这种一无所知的复杂情况,他将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保持他的常规姿态,就是最正确的解法。
尽管连他都很难想象,当时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把“封吾”都告诉了她。
就仿佛,那个循环的“他”在告诫此刻自己:顺从她,听从她,不要反抗她。
不过,等他视线扫过“虚空爆裂”的技能描述后,他不仅瞬间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更是明白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他有危险了。
空气细微地震动起来。
他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的情况,而是在本能的危机意识下,立刻侧身,抓住身边那具尸体,挡在身前。
两颗子弹交叉着,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穿插过来。
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胳膊,从关节处断开,暴露出了他的大部分躯体。
又是一记刁钻的下扫弹。
用几近极限的狼狈姿态堪堪躲过,他道:“得练习很多遍,才能这么精准吧?”
他扔掉已经没有掩护意义的尸体残肢,选择了躲在另一个走来走去的人模身后。
不过,人模看似呆滞,但因着这份呆滞,反倒平添了一根筋的执拗。
它并不在乎自己双脚已经悬空,还在自顾自地完成“走”的动作,反而变得难以控制。
少女站在五米开外,举着一把口径0.38的左轮手.枪,枪口冰冷地对着他。
那握枪的手势非常眼熟,他想,大概率是他教出来的。
也许是知道他想靠说话拖延时间——可能性更高的是,在之前,少女已然上当受骗过——她一丁点跟他废话的意思都没有,在枪口的后震消退一些后,她便以这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毫不犹豫地再次按下扳机。
近视的人,她的射击精度反而可能比视力良好的人更高,这是常识。
枪口冒出火光。
太容易躲开了,这一枪。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同一时间,少女的下一枪接踵而至了。
她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不偏不倚,这一枪提前打在了他将要躲避的轨道上。
腿一瞬间失去了气力,他“砰”地跪倒了下去。
血花四溅。
从她的眼神中,他很轻易地读到了她的意思——
她要弄死他。
*
“下等赝品”是个很难缠也很难对付的技能。
纪明纱觉得,自己讨厌虞灼,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就连他的技能,她都觉得讨厌绝了。
她讨厌概率,而他的技能恰好是跟概率挂钩的。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回到这里。
在她知道虞灼的技能后,她就明白了,想要摆脱“技能”的影响,唯有利用它本身。
【“下等赝品”这个称呼名副其实,它像是一台损坏的复制机,每次复制都会随机丢失或改变一些内容,拿到手的只能是伪劣到让人发笑的复制品。
尸体越新鲜,灵魂越完整,你能复制到的内容就越多,上限不可超过80%。】
烂人的每一次复制,都是随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