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一直到死都不曾引起别人的注意?有多少人即使是死掉也只是一个苍白的数字、一段报告里的文字、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
……多么渺小的人,多么无力的生命。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娜塔莎握住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娜塔莎对太宰治的愤怒一下子就消失了。
娜塔莎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有一瞬间,她的精神世界又变成了全然为“无”的空白的存在。
“抱歉。”娜塔莎说。
“嗯?”太宰治反而呆了一下。他或许能接受娜塔莎和他针锋相对,哪怕拳脚相加也可以,因为那是他能理解的行动范畴。
太宰治向来是这样一种人,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任何来自外人的算计和恶意,唯独不会应对别人的善意和愧疚。
“对于当时粗暴的行为,差点杀死你这件事——我向你道歉。”娜塔莎冲太宰治颔首。
她虽然如太宰治一样是一个不知道生命的意义的人,但和太宰治不一样的是她对活下去有强大的执念,所以绝不会选择自杀;同样的,她足够坚强和勇敢,如果感到了歉疚,她不会吝啬自己的道歉。
而太宰治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也很快回过神来。
他轻轻一笑,晃动手中的酒杯,晶莹的冰块撞击透亮的玻璃杯发出好听的脆响声:“娜塔莎是真心想道歉吗?”
听他又擅自叫自己娜塔莎,娜塔莎皱了皱眉。但少年是个聪明人,他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叫她可见她光靠说的是不能让他改变称呼。
娜塔莎蹙眉,“嗯”了一声。
“诶——”太宰治拉长声音,刚才的正经好似幻觉一样,此时的他声音中显露出一丝不怀好意来,“娜塔莎的道歉不应该是努力取得别人的原谅吗?”
他夹着嗓子装腔作势道:“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可不够呢,人家可是被你残忍的埋进土里——啊~好多石头呢,人家可是好怕怕的呢~”他作捧心状,声音矫揉造作到了极致。
“哦。”娜塔莎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伏特加,冷淡地说,“——那关我什么事。”
“诶?”太宰治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天才的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娜塔莎几近冷酷地说:“我只是道歉,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至于你想不想接受,那关我什么事。”
这逻辑可以说是非常强大了。
我行我素,不拘成规——非常“自我”的性格。
太宰治心道,之前对娜塔莎的评价倒是不太对。她既没有“自我”,又极其“自我”;她没有“自我”,又何尝不是“自我”到了极致的体现呢?
摒弃原有的人格陷入了“无”的境地,却不代表就会听从别人的指挥。正是因为要坚持自我,所以才要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就算那是制造者,可以被称为“造物主”的存在。
原本对娜塔莎稍淡的好奇如今又重新升起来了——不仅不比原先少,甚至比原先更高。
但娜塔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太宰治身上了。
刚才在织田作之助说到“这是他在新工作中的同事们”时,娜塔莎就想问了。
娜塔莎道:“阿作,你换新工作了吗?”
织田作之助回答:“因为之前被卷入了一些麻烦,为了一劳永逸地躲开那些麻烦,我现在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
虽然在看到太宰治时就差不多猜到了,但听到织田作之助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有点气闷。
“阿作你真是……哪怕加入这种小组织也不愿意跟我走……”娜塔莎刚要灌一口酒,突然发现酒杯里没酒了。
“老板,Tsarskaya……不用杯子,直接给我酒瓶。给我三瓶。”
织田作之助刚想说什么,但听到娜塔莎这么豪迈的喝酒法,他到嘴头的话就变成了:“娜塔莎,喝这么多烈酒对身体不好。”
“……很多人连一瓶伏特加都喝不完,三瓶的话有些太多了。”就算是和少女不熟的坂口安吾也忍不住插话道。
但被老哥禁酒多日的娜塔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再说了,这也是她的正常酒量。
“别拿日本人的酒量和我们俄罗斯人比。”娜塔莎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说完顺便让老板开了一瓶伏特加,不用酒杯,直接对瓶吹。
有酒在手,娜塔莎的精神稍稍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