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放弃你自己?”
黑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一点又一点地向前走去。
他们仿佛走尽了世界,仿佛走到了这名为识海的空间的尽头,触碰到了……真实世界的障壁。
而后,在那堵几乎不可逾越的屏障前,黑猫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仿佛一方被投入了石子的死水潭,这方世界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开始震动。太阳与月亮齐齐坠落,大块的云彩散作星光,山川河流之上裂开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谷,将大地分割成无数小块,再接连不断地崩落下去。那些生命更是无可脱逃,只能在绝望中,与这虚假世界中的一切一样,再度成为虚无。
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和它,才是真实。
可是,它的存在,也快要消失了。
柔然的猫毛正在消失,他不再能触摸到它。
纯黑的身躯正在变得透明,他不再能看见它。
到了最后,就连那双眼的绿色光亮……也熄灭了。
他终于,不再能感知到它。
它抹去了自己,就像林懿墨之前做的那样。
而也正如林懿墨选择用自己的灵魂让神木的力量重现那样,它选择了用自己的命———将林懿墨的灵魂重新带入了真实的世间。
他们都选择了———牺牲自己。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
灵魂的碎片正在重聚,无数的片段从那个已经崩裂的识海空间内飞出,一片片粘合、重组。
生机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仿佛月圆之夜的白沙海岸,湛蓝的海水在银白月光的照耀下飞奔而来,裹挟着数不尽的沙与水,覆盖了视线的全部。
所有曾抛弃的、曾渴望的、曾眷恋的、曾遗憾的,全都在这一刻重新充满了空荡的心扉。
林懿墨记起了一切,拥有了一切。
困顿的虚无空间早已远去,他即将回到人间。
在意识与现实交汇的区域里,时间与距离尽数被具象化来,占据了青年身侧的大部分空间。它们闪耀着、流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然而,林懿墨却完全没有看向它们。他的目光,全然被眼前发光的银色印记吸引。
他并没有见过它,但没来由的,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印记。
在那一刻,时间与空间尽数停滞了。
一段不属于林懿墨的记忆顺着青年的指尖钻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只黑猫和一位神明的对话。
在神明的手上,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印记。
而后,画面再次转换,这次,是那个初雪的日子。
男人独自站在院中,指尖看似无意地在雪雕上划动着,画出一个清晰的印记,没入他的掌心。
最后,是他们前往东山观的前一天夜晚。
青年正在熟睡,一只黑猫悄然从房中溜走,衔着两枚小小的树叶木雕。
被青年的体温浸染的吊坠上,银光一闪而过。
记忆的幕布终于合拢,视线陷入黑暗,又再次回到现实的夹缝。
眼前的银色印记正在一点点变得黯淡。青年摊开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里也正在出现同样的银色。
它仿佛拥有了生命,循着自己的本能,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栖身之所。
在印记彻底移入掌心的那一刻,磅礴的生机顺着手掌涌入青年的四肢百骸,熟悉的暖意填满了他。
直到这时,林懿墨才彻底明白,这印记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本是属于林暃的力量。
……
时空仍旧停驻,生机仍未停歇。它们就像是山间的源泉一般,一刻不停地流淌着,仿佛……永远不会穷尽。
这才是林暃的最后一步。
他深入神木之识,把即将沉没的灵魂带回人间,然后,他舍弃了自己的力量,换来无限的生机,换来林懿墨彻底掌握神木能力的机会。
此刻的林懿墨已经彻底超出了凡人所能拥有的能力,在林暃的加持下,他拥有了成为神木的资格。
他终于不再需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些什么了。
可是———
“这代价太昂贵了啊……”青年轻声说道。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林暃。
青年笑了,也哭了,他笑得撕心裂肺,也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却没有一滴泪水落下。
只有彻骨的冷意如巨蟒般死死地缠绕着他,令他无法呼吸。
他算到了一切,安排了一切,可他唯独没有算到一点———林暃对他的感情。
而当属于神木的完整记忆随生机而来时,他也终于理解了一切。
他们的感情跨越千年,兜兜转转也未落幕。或许唯有生死,才能为这段情感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