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巨大的牢笼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被数道横亘的金色丝线穿透,如提线木偶般吊挂在其中。
是周法澄。
不,他不只是周法澄。
灰雾不断地从笼中人的身体各处冒出,从被金线刺出的伤口到苍老头颅上的七窍,从每一个缝隙里钻出。他就像是一个到处漏风的气球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外泄露着雾气。
那些从体内涌出的雾气并不会就此消散,而是向上升起,像一片片云朵般漂移,而后在触碰到金色牢笼时急转直下,游离在地上。
最后,它们再次通过身体的缝隙涌入体内。
周法澄垂着头,身体因灰雾的大量离体而变得无比干瘪,只有一层松弛的皮贴在骨架上。而当雾气再次回到体内时,血肉则重新长出,像是吹气球般将这具僵尸一样的躯体填满,再度焕发新生。
周而复始。
没有半点属于鲜血的颜色,却比流血恐怖百倍。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周法澄的声音忽然响起,却并非来自那具身躯。
“没错……”他的声音跟随着不断流动的灰雾,遍布整个牢笼,“我才是真正的周川。”
“周平川,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躯壳。”
吊诡的狂笑从他的口中传出,是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一道年轻一道苍老———是周平川和周法澄一齐在笑。
但过不了多久,这两道声音便渐渐融合在一起,只剩下了周法澄的那道。不,现在应该称它为周川了。
它虽是一直笑着,可声音却像是集合了无数被生生世世困在地狱的厉鬼的尖啸声一般,调动起听者内心的阴暗一面。
它终于笑完了,笼中的周川也抬起了头,眼中已全然被灰雾占据。
它的全身迅速开始发力,过度紧绷的肌肉上有青筋根根暴起,各个骨节咔咔作响,完全超出了常人的阈值。
“铮!”
原本束缚着它的金线竟是被它用蛮力破坏,一根接着一根地断裂。
它坠落到牢笼底部,身躯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般,每个关节都错了位。
但下一刻,它甚至没有经过一点挣扎就再次站起,浑身的骨头迅速复位,在灰雾的加持下重新变回了常人模样。
林懿墨早已从笼子顶端跳了下去,他与林暃并肩,看着笼中的周川挣脱金线的束缚,却没有再做出一点动作。
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周川小看了他们,因而被林懿墨抓住了压制它的机会。但相对应的,谁说林懿墨就没有小看了周川呢?
周川的那张由人类血肉构成的脸上,灰雾如虫蠹般在皮下耸动,几时凸起几时凹陷,两两相斥,又被迫融合。
“林观主……”它抬起头,面庞在金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惊悚,“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我是混沌!是万物之本源!”他状似癫狂,将那垂在半空中的金线粗暴扯下,攥在手中,再寸寸截断,直到碎成齑粉。
“没有人能杀了我!哪怕是神木———也不行!”
狂风暴起,灰雾暴涨,苍老的身躯迅速膨胀,皮肉不堪重负,一点点被撕裂开来,发出令人心惊的碎帛声。
周川的呼吸深重,一呼一吸之间,是灰雾在其中一张一翕,将空气替代。
他伸出两只如皮球般肿胀的双手,紧紧握住金色的栏杆,再狠狠发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牢笼仍旧纹丝不动。
周川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错愕,下一秒,他便想到了什么,赫然看向林懿墨。
青年的面色未变,嘴角却在悄然间溢出一丝鲜红。
林懿墨满不在乎地拂袖将鲜血擦去,眼中有金光闪烁,夹杂着点点血光。
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青年的情况远没有那样好。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从脑海中传来,令他轻微踉跄了一下,就连眼底的金光也黯淡了几分。
林暃忙上前,悄然扶助青年,把自己当作是林懿墨的支撑。
青年很快便缓了过来,他一手虚虚地搭载林暃的身上,另一只手则高举在空中。
手指猛然蜷曲,变掌为拳,金光大亮,笼中的灰雾亦被逼退。
青年的轻笑在金光中穿梭,如一支穿云箭般径直传入笼中人的耳中:“你真的……是混沌吗?”
——
“小洛——”
洛知苒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茫然地环顾着周围。
“醒醒,还在上班呢!”王瑞泽叉着腰站在她的身边,敲了几下洛知苒面前的柜台。
洛知苒却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反应十分迟钝,只呆呆地应了一声,而后眼皮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洛知苒向来活力充沛,鲜少有这样昏昏沉沉的时候,更别提是在值班时间打瞌睡了。见她这副模样,王瑞泽不由地有些担心:“小洛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