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仅仅是坐在那儿,都让我觉得鬼神难近。
我正要喊他进来休息,外屋的门被一阵强风吹开,咿咿呀呀不断来回摇摆,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听这声音又好似有人在哭泣,害怕到捂起耳朵蹲到原地。
赵方羡从墙上抽出一把长剑,稳稳当当迎着阴风面朝院子,半步不让:“我已警告过你,想再死一次我奉陪到底。”
院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却目光如炬,坚定又冰冷地盯着那片黑暗:“不要忘了你因何而死,因我赵方羡就是未来的帝王,是命定的天子!我要你生便生,我要你死便死!”
他扔起长剑投掷向房门,哐当一声,半柄剑身都扎进门板里,本还在呼啸的狂风忽然消失了。
院子里仍旧黑黢黢一片,家丁这时候揉着睡眼过来查看情况,见我们没事又回去,好似刚才只是我的幻觉。
我坐在原地震惊,一度以为自己中邪。
“没事了,起来。”
赵方羡背起手,面无表情,甚是阴冷。
我立马起身痴痴望着他。
他走近一步:“刚才听见了什么?”
我赶紧摇头:“我中邪了,什么都没听见。”
他冷哼一声,总算放过我。
自此几天,我再也没有“中邪”,郑可麟就是郑可麟,经常来家中与赵方羡通报好消息,不是一眨眼就没有踪影的怪影,梦里也多是天真无邪的画面,不再有人随意叨扰。
我睡得踏实不少,就是他不再让我独自睡外屋,定要我与他同床共枕。
每每辗转,见到他在枕边确实安心不少,眼看他早出晚归,看他在郑可麟的配合下用尽手段不断排挤掉异党,培养门客,也看到一箱箱的菜筐运进家中,去掉烂菜叶,可见底下的金条与银条。
他不再是从前生活所迫的三皇子,源源不断的财富不断填充他的斗柜,从一个漆盒,到两个、三个,甚至放满了一整层抽屉,又开启第二层。
我对与他生活感到如履薄冰的同时,竟还为他感到放心。
我核对完今日进账,合上斗柜,与站在窗前赏雪的赵方羡讲道:“对了,前几天我去金明池边上的寺院找你,我娘怎么也在那里?”
他并不看我:“我有事要与她商量,她正好要去点灯,我便送她去寺院。”
我无心随口问道:“你与她有什么事要商量?”
“我还没来得及讲,你跟怕鬼一样怕我对你阿娘不利。”
我颔首有些羞愧,但他当时真的可怕:“你比那鬼还可怖。”
“我不介意变成那样可怖的人,所以我要确认一件事。”
他招我过去,我怯生生躲着他:“你直说……”
“你说那道士,说得对不对?”
“我……”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喉咙里,不管怎么答都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考验我。
答对了也许没事,但搭错了,一定有事。
我偷偷抬眼观他神色,他脸上风轻云淡,没有任何情绪,一点不像以前的赵方羡。
我这才意识到,他杀的不仅仅是一个道士。
他把过去的自己也一起杀了,永远沉到了冰冷的金明池里。
我赶紧敛裙跪到地上:“元喜觉得道士说得对。”
“哦?为什么?”
“三爷想要酒,酒务便换了一把手,三爷又想要粮、油、盐、茶……各方人脉,便是几天的眨眼功夫,立马除旧迎新。”
他听了哼笑一声,踱步到我身边,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反应,他停留了一会儿却扭头往外走:“我今日会与元莺告知,让她自己回临安。”
我想起元莺与元梅儿还在京城,追着他问道:“那我姐姐呢?”
他头也不回:“我帮你做桩媒,让你妹妹永远留在京城陪你。”
“不……不是……三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明知故问,前两天他还在问我回不回临安,今天自作主张要赶元莺回去,又要元梅儿留下,这分明就是让我也永远留在京城陪他了。
但我哪里敢。
我亲近他却又着实怕他,很像爹爹还在朝中时说的,伴君如伴虎……
我登时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方羡察觉到,也停下来回头打量我:“怎么了?”
我哑了一样说不出话。
也许,我这一瞬间的胡思乱想,便是日后的提前映照呢?
他继续走自己的路,马夫催我也上车,载我们到了苏声府上见到元莺陪着元梅儿,正在忧愁谈话。
赵方羡见到元梅儿心事沉重的模样,反而心情不错,顺手替她斟了杯茶送到手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喜事?”
他这般问,肚子里定有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