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有喜(56)

我踉跄追出去,只看到外屋的桌子撤了,空了一片地出来,一半摆苏声请来的佛像,另一半摆了简易的床榻,上边还放着整齐叠好的被褥。

赵方羡跪在佛龛前,闭目念着我听不懂的佛经:

杨枝净水,遍洒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寿广增延,灭罪消愆,火焰化红莲。出自《水陆仪轨》中唱颂的赞偈《杨枝净水赞》

我极不甘心,哽咽问他:“你亲手杀了她,就算念一百遍一万遍佛经有什么用?”

他慢慢睁开眼睛,眉头始终皱成一团乌云:“我不为她念经,我只为自己念经。”

“她救了你!”

“那我更应该坚强活下去。”

我无言以对,赵方羡起身将手里的念珠盘回腕上,到床榻边坐好:“元夫人已经将你交于我照管,在元平的案子审理清楚、他从大狱出来前,你都在我这里居住。”

我不相信阿娘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分明是他骗我,但他直言道:“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你跟她去哪里都被皇城司虎视眈眈盯着,留在我这里,至少我还能以三皇子的身份保你一命。”

我呆立在原地,这冷酷的现实字字提醒我没有后路,元安死之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是我,波曲静必定会提防我从元安那里获取了什么消息,如此一来,只有委身于此,等到元平出狱我们一家人团聚再逃离京城,才是上上之计。

“我知道了。”

我认命,再次双膝跪地到他跟前:“还请三爷收留。”

赵方羡扔来一块丝巾与一张契约:“以后你出门用这丝巾遮好口鼻,再签好这契约。”

契约分明是家奴的卖身契,我拒绝:“我说过不会卖身给你。”

“元喜已死,现在你的身份是刚刚从乐营脱籍出来的宗水莲。”

赵方羡逼我摁手印,我不从,他硬是抓着我的手沾了红泥摁到契约上。

我因此大哭:“我是元喜,我不是宗水莲!”

“你是谁都不能是元喜!”

他甩开我的手,把契约平铺到炕桌上,拿来笔墨在契约左下角补名字。

我阻止他:“要写写另一个!”

他没有反对,等我通知他落笔。

我想了想,报道:“赵圆喜。”

他毫不犹豫写下「赵元喜」。

“名写错了。”

“改不了,以后你就是赵元喜,身份是我家中的女婢,日常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赵方羡匆匆忙忙回去里屋放契约,我跟在身后抢也抢不到,摸也摸不着,这时候张公公回来了,迈着碎步念念有词:“殿下,大理寺有消息了。”

他边打开斗柜的抽屉,将契约保存进其中一个漆盒,边问道:“波曲静有没有招?”

“他嘴太硬了,坚称自己没有谋害殿下你,后来松大人亲自审问并且去云音阁查证,发现那俩被烧死的逻卒确实不是皇城司的人,是趁着晚宴混进来的。”

赵方羡并不在意,只是冷哼一声:“也有可能是波曲静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此地无银三百两,赵忡这么多年来都想让我死,这个老太监又是皇后一家的忠犬,自然也将我视作眼中钉。”

张公公也满脸苦恼,忽又看向我讲道:“而且还发现元二姐喝剩的那杯酒是没有毒的,她点酒的指尖也没有发现毒药,仵作反应元二姐中的毒来自西域的一种草药,中原没有。”

我不免想起元安第一次中毒,但张公公说后续大理寺把云音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一点可疑的毒物。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对了殿下,大理寺托人来问阿莲姑娘的遗体要怎么处理?”

张公公摇头可惜,我不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主动请缨:“阿莲和我姐姐的遗体我会安葬。”

赵方羡想也没想:“我不管你,你请便。”

我一摸口袋:“但是起坟要点钱……”

他打开抽屉中另一个漆盒,露出里边明晃晃、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与银元宝,随手拿了一个扔给我:“起坟下葬或是火化,都够你用了。”

我原不知他这么富裕,心想他拿我当丫鬟,我也要拿他当水鱼:“那我还想顺便把我爹爹的坟修一下……”

他二话不说甩手走人,留着盒子也没盖上:“多事,自己拿。”

我随手抓了几个元宝藏起来,仅用其中半个就把三座新坟起好。

阿莲与元安的遗体从大理寺接出来后,去了山野寺庙里超度火化,拿到两个骨灰盒子。

老和尚让我打开其中一个,原来里边捡了两块至洁至白的骨节,我一看盒子外边贴的生辰,是阿莲,她与我同一年出生,八字都相似极了。

下葬时,我特意检查一遍元安的盒子有没有烧下来的类似舍利子的遗物,但都是一抔灰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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