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霖内心激动,这是东汉秦嘉对妻子徐淑的情意,阿永这是在还他顾念霖的爱。
他想起阿永答应订亲那一晚,他对阿永说了秦嘉的“神启其吉、我之爱矣”,不想阿永竟记在心里,并同样以秦嘉之诗回赠。
上下有万古之年,横向有四海八荒之大,多少争权夺利、多少帝王将相,最终都是淹没于黄土的宿命,成为尘世间一粒微尘。凭它几番惊天动地、凭它几番轰轰烈烈,最后能留存后世的,都唯有附着于历史遗物上的情之一字。
到了晚间,顾念霖把顾英辰兄弟俩投奔的想法说了。
顾明渠沉吟半分,“他二人能归顺,必会有大用处,顾明恒对他们的戒心也不会太大。只是,你我都要留心,他们跟顾明恒毕竟是父子,不可完全放心。”
“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只待父亲点头,我就去联络他们。”顾念霖给父亲端着药碗。
顾明渠把药趁热喝了,觉得腰伤好了几分,“此事我答应了,明日你拿些金帛之礼赠与他们。顾明恒耳目通达,你们可不要鲁莽,凡事先与我商定。”
“是。”顾念霖接着提及了自己的事情,“我决定从西川流民与百姓之中招一些能人,过不久,就先在兴洲城外狩猎与赛马。待到人马一多,会在西川各地巡猎,我只是对父母有愧疚,此后陪伴父母亲的光景会越来越少。”
“我与你母亲不打紧,你自己的事情打紧,若有合适的人,我也会想办法拨动给你。”顾明渠闭目养神,“你之前一直对顾明恒父子示弱,不想却能从吐罗残部手中死里逃生,他们已察觉你不一般。这一次假狩猎、真练兵,你可要想好每一步,绝不能露出了破绽。”
“父亲安心,我会常带着阿永出游,我被美色蒙蔽了斗志,也是顾明恒父子乐见的事。”顾念霖握了握手心。
顾明恒手握旌节仪仗,气势又比先前更盛,面对不断在西川边境滋事的乌纥部落,顾明恒推翻了陈放的战略,改防为攻,此事惹来顾明渠的反对。
顾明渠说道,“兴洲刚经历浩劫,最宜休养生息,攻打乌纥一事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可延后。”
“今日,乌纥敢在我边界扰民生事,明日,乌纥就敢大摇大摆进我西川,我绝不姑息那等鼠辈。”顾明恒有意讥讽,“节度使大人在西川时,我不信他对吐罗残部的潜入一无所知,可正因他对吐罗的姑息,才酿成了兴洲这一场浩劫,不然,单将军也不会死去,你的念霖,也不会因单将军而受苦。”
这一番话,让顾明渠的火苗一下窜起来了,单将军的死让他心头千疮百孔,念霖又差点死在顾明恒手上,就连他惨死在关山濛手上的父亲顾有崇,此刻也被顾明恒这般出言侮辱,亏得父亲生前对顾明恒那样器重爱护。他一激动,站起来就要变脸,很快被左右劝解住了。
顾明渠、顾明恒的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陈放等人不同意出兵攻打乌纥,顾明恒便不愿再尊重陈放的想法,毕竟陈放才掌管西川三个州。顾明恒自己集合了三万兵马,兵分五路,从兴洲连夜出发,迂回山岭之间,意图包抄乌纥。
夜里,乌纥不知顾家军来袭,阵脚大乱。
但乌纥乃是由四个游牧部落组合而成,也经过了一番严训,见集结不占据优势,乌纥分散成为四股兵力,加上长期游牧在西川之外,对地势异常熟悉,这四股兵力开始反抄顾家军的分队。
交战不到三个时辰,顾家军在山岭之中死伤了将近一万。天色也不如一早预料的那般好,风沙四起,顾明恒在黑夜里迷了路,中了乌纥一个分支的回杀,顾明恒的战马被乌纥劈断了马蹄,顾明恒滚落下马,靠近心口的地方又被乌纥的分部首领扎了一刀,将士们奋力厮杀,才护着顾明恒撤出危险之地。
顾明恒被送回军营的时候,奄奄一息,营帐里挤满了人,医官们轮流上阵,到了天明,顾明恒还是未醒,性命是保住了,可顾明恒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连医官们也毫无把握。
顾泓文、顾泓礼已哭成泪人。
顾念霖扶着顾明渠从营帐之中出去,心头像是压了一千斤的沙子,他红了眼眶,“父亲,明明我心里那么恨过他,可为什么看到他命悬一线,我却还是会这么难受?”
顾明渠瘫坐在了篝火边上,“他毕竟是你的大伯父,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他将你置之死地,他对我们反目成仇,可骨子里,他也是一个一心戍边、忠于朝廷的人。这次他为了西川边境落得一身重伤,确实也叫人心有不忍。不过念霖你记住,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顾明恒一醒来,对你我照样不会手软,我希望你也不要对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