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好一副伶牙俐齿,但愿你多想想自己的父亲,他已两鬓花白,我想谢姑娘也不愿自己的父亲难过吧?”刑官撂下话来,“太守还想让姑娘你去劝劝顾三少将呢,希望姑娘爱惜自己的身子,早日说了实话,也可早日踏出这军营,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娇弱女孩儿能久待的地方。”
来见顾明恒之前,阿永已做了准备,身上带了三瓶伤药,无人之时自己艰难上药。她也知道过早沾染此事会对自己伤口不利,可多等一天,顾念霖的凶险就多一分。
被关第六天,三瓶小药就用完了,她的肩伤正在散淤生肌的当口,若是断了药,那淤血堵在伤口处阻碍了肌肤愈合跟新生,不仅有可能重新发溃,今后即便是好了伤,也极容易在后背留下碗口大小的旧伤痕。
这一晚,屋内黑漆漆,冷风从破损的窗外吹进没有烛火的别所,阿用连续几日透支着,人靠在角落的杂物堆上睡着,这里长期空置,无灯无床,灰尘厚实,阿永灰头土脸,失了原本的清辉。锁着的门一响,阿永咯噔一下醒来,看见几个人举了火把。
三名官差、一个医官、两个侍女,年长的军官上前拿火把照着阿永的脸,“谢姑娘,你所说的话跟实情有诸多不合,去别苑给你治伤的医官昨日改了口,说你的伤乃是寻常伤,根本不到不能动弹的地步,你之前是否收买了医官?”
“我没有收买医官,我的伤顾三少将可以作证。”
“你佯装重伤,牵绊住了顾三少将,延误了他跟单将军联络与会面的时机,多少造成了单将军的死亡,是也不是?”
阿永孱弱的身躯撑着残破的墙壁站起来,眼中是幽幽的寒意,“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们父女从西川而来,本就是朝廷在西川的耳目,朝廷对西川多有忌惮,因此,替朝廷瓦解跟削弱西川势力,是你们父女的勾当。单将军一死,西川从此少了一员大将,对朝廷来说,是可以稍为欢心的消息。”
“你们无耻!”阿永的尾音未落,她的愤怒就被生硬打断了。
“谢姑娘,要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也很简单。只要你让新的医官再验一遍你的伤口,看在你是谢史官千金的份上,太守大人还特意让两个侍女过来服侍,你该心存感激才是。”
那军官使了眼色,两名侍女就上前,力气出奇大,将本就有气无力的阿永压制下去,阿永站立不稳,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当着几个男人的面,侍女就把阿永的衣衫扯开,在火光之中露出了锁骨跟整个肩膀,阿永挣扎着,哀痛哭泣着,哭声之凄厉,在门外三丈远都能听得真切。
医官上前,将一光滑竹片反复在阿永肩伤处刮擦、敲打,最后整片竹子一下按压下去,淤紫之处刹那破裂渗血,阿永被剧痛撕裂了全身,惨叫了一声,头重重垂了下去,侍女放开手,阿永双眼紧闭、声息全无,倒在了满地的灰尘里。
军官向顾明恒上报阿永验伤过程时,顾明恒正坐在顾念霖面前。
当顾念霖听见阿永先是被关着饿了几天,再被人撕开衣服虐待伤处,他已经苍白如纸的脸此刻在盛怒之下激发出了血色,一下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们怎么能对她如此?”
顾明恒亲切不已,“念霖,从一开始你的立场就摆不正,你不要忘记了,他们父女本就是受了朝廷之命来监督西川的。你年轻,被一个姑娘家迷惑了可以理解,但你不要再沉迷下去。我劝你别太担心她,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才能尽快出去。”
“我要见她一面。”
“见了她,你就会对我说实话吗?”
“我所说的,全都是实话,只是你们不信。”
“念霖,要是你祖父跟你父亲回来,看到你如此堕落不堪,他们会伤心的。”顾明恒起身走出去,门被无情关上。
顾念霖追上去,奈何跑了几步便倒下,他肢体已麻木,唯有脑子清醒,痛意如同满盆的水淋下,先是泼了他满头,最后在他脑海四周弥漫着、延伸出去。顾念霖咬紧牙关痛哭着,十五岁的少年将军,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成长,直至尝过了这样的残酷,才懂得历练的滋味。
顾念霖被禁足了十八天之后,终于在边境与吐罗巢穴之间的山谷里找到单将军以及五百将士的遗体。他们是被吐罗设计引入了山谷,国仇与家恨,让单将军失去了理智,一味向前冲锋,最终与五百忠魂在山谷里曝尸了十几天。不少将士的遗体是残缺的,被山里的狼啃食过。
有许多将士已被啃食成白骨,单将军被找到的时候,两条腿跟一条胳膊都没有了,半边脸也被狼吃掉,他身上还带着半块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