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摇头,“他们无恶意。”
“你愿意去大伯母那边,除了不好拒绝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想法?”顾念霖毫不委婉。
“什么想法?”
“寻求庇护。”
阿永未料他如此直白,她一时间无从回答。
“我孤弱无援,无法更好庇护你,你在西川想寻求多一份安心也是情有可原。”顾念霖放轻了声音,“不过阿永,很多事情你现在没办法看清楚,别太轻易相信每个人。”
“每个人,包括你吗?”
顾念霖听她这样问,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清亮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远处的天际,“你心里,如今不正是这样的想法吗?根本不会完全信任我,毕竟你我才认识不久。可是没关系,日久见人心,你终究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顾二夫人的营帐之中也陆续坐满了贵妇人,顾念霖跟阿永走进去,免不了又是一阵闹哄哄的说笑声,坐了很久妇人们才陆续散去,顾二夫人拉着阿永坐在自己旁边,“阿永,那么多的规矩跟礼数,可有累着?”
“谢夫人关心,阿永不累,就当做是见见世面也好。”阿永微笑。
“九大藩镇围攻京都,连皇上都在逃难,你能来西川或许是好事,既来之则安之。”顾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别想太多。”
“是。”阿永一阵感激。
到了晌午时分,是众将士的比试,起初的两两对阵都是势均力敌,将士身上也只是划破一些皮肉伤,并不要紧。
到了第九场的比试,两名战将全副武装骑马上阵,数个回合不分胜负,沙地上尘土飞扬,其中一人先是落了下风,接着又露了破绽,被对方的长枪击中滚落马背,又被马蹄踩踏咽喉,当场血溅毙命。
阿永看见鲜血迸出那一瞬间,想起了京都血流成河、尸灰蔽天的惨景,她一次又一次看到人如草芥被随意砍杀,不断倒下,她曾经躲在幽暗处听着杀人声,身上曾经被染上不少尸体的血污,那种惊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阿永霍然站起来,碰翻了小茶桌,哐当的响声,四周的人都看向她,阿永嘴唇发抖,手脚发冷,膝盖发软,她死死盯着马蹄下的尸首,人已经僵住了。
胜负已分,尸首被抬走。
阿永的举动引来了人们的议论纷纷。顾念霖起身,急切道,“阿永。”
阿永这才回过神来,跪地伏首向顾二夫人请罪,惶惶不已,“小女失态,自请降罪。”
顾二夫人一笑,“你可不知,之前的比试可都是签了生死状的,是真刀真枪,真如对敌,生死由天。后来,念霖的爷爷觉得这是自相残杀,是折损军中将士,所以就把比试的刀枪改为钝的。方才那小将军,只能说他技不如人、运气不济。你受过京都的磨难,必定也见过血光,但既然来了西川,就该把这怕血光跟刀剑的心病改掉。”
阿永纤弱的身子簌簌,低低回了一句“是”,依然不敢抬头。
第7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顾念霖见阿永脸色苍白,对顾二夫人说道,“母亲,离午后比试还有两个时辰,我想带阿永去如归阿姊那里坐一坐,就不陪母亲用午膳了。”
方才阿永被顾念霖的几个堂表兄弟纠缠,顾二夫人也知晓了,这里人多眼杂,阿永一时间招架不住也是有的。
顾二夫人想了半会子,“也好,去吧。让你阿姊跟阿永说说话,或许阿永久不会这么难受了。”
“母亲不如跟我们去走走,好过在这里受气,那些人眉高眼低,何用理会他们?”顾念霖见母亲受了半天的冷落,又心疼,又生气。
顾二夫人笑了,“你快要是大人了,就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顾家。军中比试是大事,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出来怎么能行?我虽然是女流,可该做的事情也一样要做。不用记着我,你们且去吧。”
顾念霖又给母亲增派了一些守卫,这才放心地带着阿永离去。
出了军营,阿永才松快了一口气,本以为在京都经历了大起大落、大灾大难,她的心会无所畏惧一些,可再次见到无辜之人惨死,便如同是噩梦再度席卷。
她终究是触动了心底最善最软那一部分,无法像军营之中的人一样冷静自若。她看向顾念霖,他会怎么看她?
“我还是给你惹来了笑话。”阿永心跳不宁。
“你现在可还怕?”顾念霖眼中一潭清泉。
“不怕了。”阿永捂着自己的心口,“我也不是怕,而是不忍心。”
顾念霖幽幽叹气,“西川本就是战地,往后人死马翻的事情你见多了,就不会这么震惊了。我从记事开始,祖父就开始抱着我去军营看杀细作、杀战俘、杀叛徒。母亲说得对,你该胆子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