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女(113)

阿永见他俩如此情意绵绵,轻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等到乾坤朗朗的那一天。许校尉,大事要紧,阿姊交付与你,顾家在兴州的每一个人也都交付在你手上了,我先替念霖谢你。”

许简赶紧虚扶阿永一把,三人互相叮嘱了几句,阿永便回佛院。当晚夜半三更,许简、顾如归各骑着一匹马,纺织院多年的忠仆赶着一辆结实轻快的双驾马车,将阿永父女、顾二夫人都接上车。

出城门时守将见顾二夫人在车内,说是深夜道路清净无人好赶车,要去长州探亲,守将不敢多拦,随手放行。一行人出了兴州城,避开了大道,专走曲折小路,小路颠簸起伏,车马跟人都很吃力。

走了几日,眼看就要到中州地界时,迎面与刘勋的军队碰上。刘勋带着兵马,轰轰烈烈,本是走大道方便自在,无奈这一带的官道山石滚落堵塞去路,他恼火地下令绕小道前进,不想撞见了顾二夫人等几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刘勋一看就明白了,冷笑起来,“原来你们早得知我杀了段昭,怕兴州兵乱,所以提前出逃?”

顾二夫人由阿永搀扶着下了马车,拿出了气度,“你杀了段昭?这是何时的事情?你因何要杀他?”

“你不知情?你若不知情,就不会出门了。”刘勋不信。

“我天天念经诵佛,如井底之蛙,当然不知。我此次出门,是听兴州传出乌纥进犯,我怕念霖有事,想去看他。”

刘勋上前,“你的念霖无事。倒是你们像是有事,为何不走大路?是故意避开我?怕我阻了你们?”

“听闻乌纥涌入烟州,我等还如何敢走大路?”顾二夫人声音里都有颤抖,“刘勋,你果真杀了段昭?”

刘勋一挥手,身后的人把几层布料包裹着的段昭尸首抖搂出来,是段昭无疑,只是死去几日,他的尸首发黑发青,说不出的凄惨恐怖。顾二夫人心脏一痛,差点要晕过去。

刘勋盯着许简与顾如归,“你二人为何也跟着出城?没有我的准许,你们敢擅自离开兴州?”

许简下了马,心知不能与刘勋硬碰硬,于是放缓语气,“顾二夫人出远门,身边一时无可信可靠之人护送,末将恰好正在闲休中,送顾二夫人去到顾将军身边,我即回兴州。”

顾如归也道,“边防工线上缺少耐用的衣履,念霖请我为工事设新图样,我此次是带了这图样去给念霖的,这也是为了工事能早日修筑完毕。”

“不得不说,你们人太齐聚,倒叫我疑心。”刘勋望向车内,“车上还有何人?”

谢信听了,只能下车行礼,“见过节度使。”

刘勋问道,“你们同行,有何正事?”

阿永还没有发话,谢信先说,“小女与顾将军分离多日,心中甚是记挂,因此想陪同顾夫人前往。我这老朽之躯旧病缠身,小女不忍丢下我一人,这才带我同行。”

刘勋脸上笑出寒意,“既然是老朽旧病之躯,再受这风尘颠簸之苦,如何能行?不如跟我回兴州,我多少看在往日份上,会照拂好谢史官你的。”

谢信惶然失色,“可......我已不是史官。”

“我说你不是,你便不是。我说你是,你便是。从这一刻开始,你任我刘勋的史官。”刘勋轻蔑看了一眼段昭的尸首,“有人说我无名无分,是篡逆之贼,我这就借由你谢史官的笔昭告天下,我刘勋是名正言顺的西川之王。西川与朝廷共分天下,你是西川的史官,不再是朝廷的史官!”

阿永见刘勋的人要把父亲带走,哭着拉住谢信,顾二夫人要为谢信说话,被谢信止住了,他相当平静,“阿永,好好照顾好念霖的母亲,你们先去。为父无事,我就在兴州等着你们回来,我一介文儒,节度使大人他不会为难我的,快去。”

这话中之话,阿永如何听不出来?父亲这是在牺牲他自己一个人。

阿永哭得凄惶,死活不肯放手。

谢信对她说道,“阿永,为父听闻烟州是西川小江南,你自小最爱江南百景,此刻烟州只怕未完全冰封,你尽可宽心去赏那绿幽红澈的向上生机处,不要伤怀。”

绿幽红澈,不是柳暗花明,又是什么?

阿永听得父亲这醍醐一沉钟声,失神松了手,被顾二夫人与顾如归连着推上了马车,阿永回过神来,再去掀开帘子时,看到父亲瘦弱略佝偻的身子坚定朝刘勋走去,泪水模糊了阿永双眼。顾二夫人马上搂过阿永,阿永哭出了声音。

马车疾驰向前,阿永听得刘勋的人马滚滚远去,再次放眼望去时,谢信淹没在了尘土飞扬之中。顾二夫人劝慰阿永,“我也不忍丢弃你父亲一人与刘勋离去,可我们几个人的命在刘勋眼中已是蝼蚁,刘勋会杀段昭,未必就不会杀了我们。放你父亲与刘勋去,实在是怕我等都白白送了命。阿永别想太多,刘勋有用得上你父亲的地方,你父亲无事。待我们见了念霖,想法子把你父亲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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