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若是说谎,殿下便将我这颗脑袋砍去喂狗。”
陆深垂眸审视地打量林墨一番,视线在他细汗频生的额间略顿了顿,也不知是否信了他这番话,只淡然地拍了拍袖子,跨步向前头的月牙形角门走去。
林墨从地上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赶紧提起灯笼跟上。
刚跨过月门,便看见自家王爷驻足在游廊下,似乎正凝望着庭院中某个角落,登时也顺着移开了视线。
竟瞧见沈小姐主仆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担水。
沈小姐今日穿了身柿青色纱裙,不似初见那日的桃红衣衫,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截玉耦似的皓腕,肌肤似凝脂一般细腻,显然是从做过重活。
如今却和下人一起在这里打水。
她们主仆在这里担水,那另外那些下人呢?
陆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冷瞳一咪,寒着脸呵道:“这院子里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林墨当即跪伏在地,“是奴才的失责,请王爷责罚。”
这一通动静沈书晴自然无法忽视,见陆深盛怒之下要发作林总管,便上前解围,“王爷息怒,是民女喜静,这才叫她们无事不用上前侍候。”
林墨转头报以沈书晴一个感恩的眼神。
然陆深却似乎对沈书晴的息事宁人并不买账,觑了眼沈书晴还不曾卷下袖口的皓腕,冷冷地斥了一声,“别说这担水的活儿,也是因为你喜欢?”
自然不是,不过是因着李婆子不肯发冰,红菱便想着用起清凉的井水来降暑。
红菱不想错失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提步上前欲要告状,“禀王爷,其实是......”
沈书晴却截住了她的话头,“民女不过闲得慌,这才找些事做,活动活动筋骨。”
初来乍到,她实在是不想开罪于人,父亲去世的这几年,沈书晴母女寄人篱下,早就学会了隐忍二字。
亏她想得出来这个说法,林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深淡扫了一眼林墨,林墨立时噤身,接着又望向沈书晴,见她虽瞧着年岁小,神色却颇为倔强,非要护着这些不值当护住的人,顿时也是没好气道:“既然你喜欢担水,那便将厨房水缸里的水都担满罢。”
“任何人皆不许帮忙。”
第4章 玉碎
话音一落,红菱忙看向自家小姐,她那个小身板,怎担得动水?
可沈书晴面上没有丝毫不快,甚至还顺从地福了福身,“民女遵命。”
她谨记上一回陆深的教诲,说她凡是服从便好。
不就是担一缸水吗?又死不了。
林墨心中有愧,毕竟事因他治下不当,于是忙上前和稀泥,“沈姑娘你这是作甚?殿下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又何必当真?”
“你去同殿下说几句软和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是吗?
沈书晴小心翼翼抬眸,怯生生觑了一眼陆深,见他面色比之方才又冷肃了几分,眸色霎时暗了暗,失望地折回目光,冲林墨摇头,“这活儿我做得来,不妨事的。
说罢,她将腕子上衣袖往上卷了卷,弯腰去拎木桶把手,可毕竟是娇惯大的,未曾做过力气活,废了好大功夫也将那水桶提不起来。
然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认输,抬手拭去额间细汗后,复又开始弓下身去。
陆深隔得不远,就站在斜对面游廊下的美人靠后,自是将沈书晴的一筹莫展尽收眼底,神色却是岿然不动的冷默,半点叫停的意思也没有。
林墨见自家王爷这个脸色,也不敢上前去说情,等目光重新转回到沈书晴身上,她已稳当地握住了把手,眼看就要起身。
只是啊,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道。水桶没有拎起来不说,整个人还摔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红菱慌忙跑过去,关切地问道。
怎会没事?
她的脚崴了,细细密密的疼自脚踝处传来,沈书晴鼻头一酸,正想与红菱说些什么,却倏然瞥见廊庑下清冷似崖松般的陆深,墨眸微微眯起,审视的意味甚是明显。
他不信她?以为她是故意摔的?为了不再担水?
积压许久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沈书晴梨花病雨地哭了起来。
红菱以为这是脚伤给疼的,忙蹲身一瞧,虽有心理准备,也还是给突然就肿得老高的脚踝唬了一大跳。
“王爷,我家小姐脚伤得不轻,今日这水怕是没法子担了。”
言毕,她试探着扶沈书晴起身。
“你这身子是瓷片做的不成,动一动便能崴了脚?”陆深不知何时也来了主仆二人身边,在深书晴扶着红菱要行走之前,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伤了脚还敢走动,你这脚还想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