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晴沿着二门往东,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更为喜庆的小院,非但廊庑上皆挂满了红绸及红灯笼,连门窗及目前皆漆了一遍红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以及那被积雪压弯了腰的腊梅,皆披上了喜庆的红绸,来往的奴仆也都在腰间拴了一根红腰带。
她沿着廊道上铺满的红缎,走到了新妇待嫁的闺房,彼时钟灵正在梳妆。
钟灵今日出嫁,因着她死过一回,如今没有任何闺中好友,姑母没有给她生个姊妹,赵祭酒的那些庶女又看不起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姐姐,是以竟无一人替她送嫁。
她从铜镜里冷不丁看到有人进来,还当是帮她梳头的十全夫人,十全夫人方才出去一趟还未归,可等她看清来人的面目后,却是竖起了柳眉,“你来这里做甚么?”
沈书晴并不记得两人过往的恩怨,只当她是陆深的表妹,打算结一个善缘,便笑着与她说话,“表妹,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地皱眉啊?”
说罢,还抬手去抚平她的眉毛。
钟灵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与自己亲近,而后想起似乎她失忆了,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从前怎么欺负你吗?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沈书晴认真打量了她一番,鹅蛋脸,柳叶眉,圆溜溜的眼睛格外灵动,一看就是个没有城府的小娘子,是以她咧嘴一笑,“我不记得我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但我娘说你这样长相的人是好人。”
好人吗?
钟灵自嘲笑笑,自从她做了那件事后,表哥骂她毒妇,爹爹骂她孽障,连一向疼爱她的姑母也说她太过狠心,没想到倒是她这个苦主说她是个好人。
但在之前,她的的确确当得起“好人”两字,除了当时她嫉妒得发疯,恨不得除而快之,那可是她喜欢了十年的表哥啊。
没有人不想做一个别人口中的好人,更何况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沈书晴主动与她搭话,她便也打算与她冰释前嫌。
“嫂子,对不起,从前是我对不起你。”
钟灵从未对人道歉,但她如今得了一桩不错的婚事,丈夫待她温柔,也叫她心软了下来,并不想拘泥于过去的恩怨中,见沈书晴并未立时作答,又添了一句,“你不必原谅我,我只是欠你一个道歉。”
说完这句话,钟灵眼中立时蒙上了水雾,眼尾泛红染了湿意。
沈书晴抽出帕子,犹豫了一瞬还是递给她,“新嫁娘不能哭,你快擦擦吧。”
钟灵见她竟还耐着性子关心自己,一个绷不住,眼泪滑落下来,这可吓坏了沈书晴,“好了,我原谅你了,你快别哭了。”
陆深在二门同宁远侯叙好话,才发现自家妻子不在身侧,忙问一旁站立的丫鬟,丫鬟向他指路,正是钟灵所在的院子,当即脚下一虚,本以为她在钟灵这准讨不着好,没想到竟撞见这样的一幕。
真是个傻子,她到底知不知道眼前人曾如何害她,竟然就轻飘飘地原谅她了?
见到沈书晴安然无恙,陆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钟灵看在眼里,瘪了瘪嘴,“表兄莫不是以为我还会欺负她?”
“我现在眼里只有我丈夫和孩儿,才不会多方一分心神在你们心上。”
陆深难得与之废话,直接将沈书晴拉了出去,“你怎地离开本王,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本王会担心?”
钟灵听在耳朵里,更是翻了一个白眼,对一旁奉茶的丫鬟道,“把门给本小姐关严实了。”
陆深对钟灵没有多少好感,对于谢允更是厌恶,是以只是在赵家送嫁,并未去参与男方的昏礼酒席。
陆深拉着沈书晴去到大门口,这个时候谢允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前来接亲,他本就生得几分风流,人逢喜事更是俊逸非常,引得道旁的大姑娘小媳妇面红耳赤,便是沈书晴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陆深这便不高兴了,捂住她的眼,“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许看。”
沈书晴是大概知晓自己当时嫁给陆深是妾室转正,按照梁朝习俗,估摸着也就是摆了酒席,并不曾有如此声势浩大的婚礼。
她拿下陆深放在眼前的手,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视着他,“陆深,你再娶我一次罢,八抬大轿娶我一次。”
“你再娶我一次,我便认你是我的夫。”
她想若是他肯再娶她一次,即便她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会记得他是如何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去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对他这个丈夫感到陌生而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