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于是温宛意把“意味索然”的表情一丢,换上了轻松的神色,转身回去,拾起地上的柳枝,又重新回到了他身旁,“不能丢,我得好好记着它的仇,都是它,揣着满身的水珠,趁机捉弄我们。”
她轻轻把柔软的柳条弯成一个圈,别住了,拎起来拍了拍它。
就好像拾起了他的薄面,拍去上面沾上的脏污,十分用心地还给了他。
江闻夕停伫原地,哑然看她做完了这一切,从一开始的轻微疑惑再到难以置信地接过她折的柳,不可谓不惊异。
温宛意笑着和他说:“不要放过它。”
放过自己吧。
一时间江闻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借着夜色掩护,别过视线,缓慢地眨湿干涩的眼,手指轻颤着将那圈好的柳条别在腰际。
“我第一次跟随父亲去梁域上阵杀敌时,曾在歇脚时偶然用草编出过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江闻夕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即低下头,苦笑几声,说道,“我去拿给父亲看,可他却随手丢进了火堆里……后来打完仗回到京城,我就再也编不出那么生动的蚂蚱了。”
这番话在眼下颇有几分文不对题的意思,但温宛意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总被扫兴的童年和难抒童稚的后半生。
他短短几句话,让真心与那点儿旧事掺在一起吐露出口,看似在说什么草编蚂蚱,实则隐晦地把不为人知的脆弱展露在她面前,算用几分难得的真诚谢过她的好意。
温宛意也是在一刻,突然明白江闻夕为何总是把自己绷得像弓弦一般紧了。
他母亲早逝,又遇到了那样严苛的父亲,扫兴与指责是常有的事,像在接连不断地打一块铁,哪里容得他展露少年人的真诚柔软,无人会去保护他的,这么多年下来,他只有选择自己保护自己,无论是尊严还是真心,都严丝合缝地裹在皮囊里,到头来留给外人的只剩下了麻木虚伪。
第39章 归宿
◎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归宿◎
“江大人, 郡主府上下都翻过了,小的等人在郡马书房内找到了与梁域人来往的信件。”
温宛意站在江闻夕身边,眼睁睁看着差役带着徐蛰的罪证前来禀告, 随着一张张信件展开, 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这可不是简单的“来往”, 那徐蛰竟然包庇过梁域人, 还屡次三番被梁域人指使做一些泯灭良心的事儿,比如当年的女儿塔事件。
江闻夕眉目一挑, 随即叫人把郡马徐蛰押了过来。
“徐蛰, 你……你怎么对得起南骆姐姐。”温宛意切齿愤盈地看着他, 真是为南骆郡主感到不值, “你知道的,她嫁给你本就受尽了委屈, 若没有你的那些不堪手段, 她身为丞相之女下怎会嫁给你这样的人?身为臣子, 你的心却向着外族。身为夫君, 你与梁域人暗通款曲, 致使整个郡主府受到牵连。身为父亲, 你在清瑶即将过两岁生日时入狱……不忠、不仁、不慈之人, 你对得起谁?”
徐蛰安分地跪在地上, 没有解释, 只是沉默。
“大人, 那躲在郡主府的梁域歹人也抓到了,只是属下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江大人, 郡马房中还有一暗室, 小的在里面找到了梁域才有的那些物件。”
“大人……郡主府后花园还有禽鸟十数只, 甚至还有鹰隼之类的,不知要如何处置?”
郡主府的差役几进几出地把东西搜罗在院子里,不断有人来和江闻夕禀报,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发现,每一项都足以论罪惩处,桩桩件件加起来,足以让徐蛰死好几回了。
“鸟禽都一并抓在笼子里带回瑞京府,让你们府尹大人自己看着办。”江闻夕抱臂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就不愿多管的模样,他说,“不确定的别来问了,等恒亲王来了再提。”
不知是不是郡主府的火把太旺盛了,温宛意眼眶微红,看着地上的一脸认罪的郡马,几次失语。
“温姑娘,郡主呢?”徐蛰沉默片刻,声音低微地问她,“可以让我再看她一眼吗?”
温宛意虽然不喜郡马此人,但这种时候,她还是会帮他把话传给南骆郡主。
这是最后一次,她想。
“去吧,南骆郡主应该还在屋内。考虑到郡主身边还有个两岁大的孩子,孩子应该睡了,所以方才我没叫人进屋叨扰。”江闻夕想了想,又对她说,“但南骆郡主若是出了那屋,按照常理,我们的人也该进去查一趟。”
彻查郡主府,是他身为提刑司提刑使必须要做的事情,让孩子多睡片刻,是他唯一能宽闲的部分。
“多谢江大人。”温宛意也跟着差役这样叫他,随即连忙带着徐蛰的那句话往屋内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