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父慈子孝的和睦场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是天亮后,她派东宫的眼线在宿醉的太子身上留下了点儿不清不楚的痕迹,再碰巧让太子妃瞧见……下人们一番含糊其辞,成功引导起太子疑心。
醉酒的父子二人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更是记不起来,他最多记起皇帝口口声声在自己耳畔诉说着对贞妃的想念,夜里来,天亮归,再加上下人们躲闪的目光,他必然觉得屈辱万分。
有这桩误会在父子二人之间,这日之后,如果皇帝正巧政事繁忙没来及见见太子,就会顺其自然地被当做是那日事情发生后的刻意疏远,而皇帝若对太子继续关爱疼惜呢,也会被当成令人恶心的事后弥补。
心结一旦产生,嫌隙便开始拓宽。
真心中掺杂了别的东西,所谓父子情将不再纯粹,无论皇帝对他是好是坏,太子都会觉得恶心反胃。
这都是皇帝应得的代价。
皇后垂了眼眸,轻轻松开了拉着皇帝的手。
“皇后,别走。”弥留之际老皇帝拼命想去拉她的手,“你不陪着朕吗,再和朕说说话吧。”
“陛下,当年臣妾的哥哥执掌枢密院,军功赫赫,陛下也很喜欢陪着臣妾谈论儿女情长,可是陛下后来心里有了贞妃,臣妾便成了外人,哪怕后来贞妃她死了,陛下也只记得她的忌日,而不是臣妾的生辰。”皇后苦涩一笑,回头看他,“寿坤宫走水,陛下却一心去悼念死去的贞妃,全然不顾臣妾有没有伤到。”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皇后怎么还念念不忘。”皇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眼神浑浊地咳了几声,“朕后来不是派霍元庭去救火了吗,霍元庭是朕最倚重的亲信,朕走不开,他在火场中把人救出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在寿坤宫,朕很放心。”
皇后目视前方,背对着皇帝道:“臣妾后来也想通了,就算臣妾永远是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是臣妾的命。”
“皇后贴心大度,善解人意,朕知道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朕怀恨在心的。”皇帝笑着说。
“臣妾自然是不会的。”
皇后留下这一句,缓步离开,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无所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好在她险胜苍天半步棋。
曾经在那个帝王与宠妃爱恨情仇的故事里,她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在皇帝最爱贞妃的年岁里,民间文人墨客纷纷歌颂这段旷世奇恋,可她这个皇后却被戏文隐晦地编排成拈酸吃醋的恶毒小人。
她是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可世人只管歌颂帝王情深,皇帝也对这番景象喜闻乐见,甚至没有苛责过诋毁杜撰她的那些桥段。
他眼里只有对贞妃的爱恋情深。
门扉打开。
老皇帝侧目看着皇后背影。
这是开熹王朝雍肃持身的皇后,一生秉性端庄、度娴礼法,她在位多年,母仪天下,让后宫有序,前朝和顺,劝自己广纳贤言,力排众议地让先丞相的六十四嘉荣令推行,与自己一同见证这场盛世……
雍容的花钗珠冠光华夺目,好似将光影割成了流光溢彩的模样,她缓步离开。
门扉阖上。
在此刻,光芒好似也被带去了门外。
“进去吧。”皇后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假太医,说道,“本宫指的是,你们几个。”
开熹三十四年。
帝崩。
丧钟哀悼。
十二个宵小部族听闻太子失势后,纷纷溃散四逃,又逐个被击退。
恒亲王带大军回京,继位圣旨迎上。
尘埃落定时。
身处江月山庄的温宛意踏上归途。
“不对,表哥赠我的金粟伽楠珠串好像落在江月山庄了。”温宛意突然注意到腕间有些空落落的,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下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东西,于是她让马车重新回到江月山庄,没带任何下人,独自一人去里面找。
江月山庄离京城不算远,丧钟声声时,她对上了邓文郁通红的眼眸。
而在她离开时,那人的情绪更甚,甚至得被穆睿死死捂着嘴巴才能目送自己回京。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那人露出那样悲戚崩溃的神色?
温宛意心中隐隐不安,所以找了个借口回去。
她想去问问邓文郁,便悄然去了对方那里。
一棵百年古树下,邓文郁正在借酒浇愁。
穆睿陪在他身边,也默默饮着酒。
“危月星,灾祸始,果真是天命,仅凭你我是扭转不了的。”邓文郁溃败地倚着古树,仰头望着苍天,“看来一切只有命数,阴差阳错下,还是造就了这个倒反天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