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着光,瞳仁昏幽,声音却极淡:“很困么。”
萧望舒静了一静。出人意料的,她抬头对上他眼睛,从容不迫地接过狐裘。
她淡淡问:“很好看?”
她扣着狐裘,细指深深陷入白狐毛里。很漂亮,像一根根玉雕的水葱。
长孙无妄突兀笑了一声。
他凑近身,光线从后披露,落进那颗乌黑眼珠。
咫尺之距,呼吸交缠。
萧望舒清楚看见自己的脸。
他声音极低:“很好看。”
有些哑,谁也不知缘故是压低还是动情。
一语双关之词,最是惹人遐思。这句“很好看”恐怕只有长孙无妄心里最清楚——是指那张白狐裘,还是指披裘而坐的萧望舒,亦或是指倚枕拥眠的美人。
穿堂风一掠而过,吹起萧望舒垂在胸前的乌发,丝丝缕缕,飞扬扑在两人之间。
清香缠绵,一时竟分不清是谁在撩拨。
僵持小片刻,萧望舒不自在地别过眼。耳垂那一点红得发紫,盈盈鼓鼓,娇艳欲滴。
只一眼,男人眼眸暗沉,顷刻俯首。
像一头狼叼起了猎物,唇齿厮磨。
……
这次赶路跟之前不太一样,至少长孙蛮过得很舒坦。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有事没事还和魏山扶拌拌嘴。
惟有一点不满意,她没怎么见着她娘。
比如说第一天,她好心好意把位置腾出来,借给她爹用用。
谁知道她爹借上瘾了,一连到现在不许长孙蛮上前面马车。
不是吧阿sir。
你自己接下来几天都没成功进去过,怎么还拦着别人亲热贴贴。
对于她爹这种占着xx不xx的行为,长孙蛮表示强烈谴责。
这会儿,长孙蛮撩起车帘子,瞅眼她爹。
好家伙,还骑着马在她娘马车边儿蹲守。
要不是前天她娘带着幕笠下来透了会儿气,长孙蛮都要严重怀疑这俩人又激情捅刀,以致她爹这段时间亲自严防死守命案现场。
可惜她娘郎心似铁,一直等到了幽州府,她爹都没能上岸成功。
到幽州府这天,是个晴光甚好的艳阳天。
幽州大军浩浩汤汤,两侧百姓夹道欢呼。
长孙蛮好奇地撩开一条窗缝,一边儿张望外面街市,一边问魏山扶:“我爹民心这么高?”
魏狗窝在小褥子里,翻过一页札记,懒洋洋应了声:“矮子里拔高个儿。十三州诸侯之中,你爹挺不错的了。”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民心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只要你肯做有益他们的事,百姓自然会爱戴你。难就难在,这些诸侯大多出身皇室宗亲,嘴上说爱民如子,实则视人如蝼蚁。他们教出来的宗室子有哪一个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
长孙蛮微愣,沉默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魏山扶,眼神认真,像是头一回正正经经打量他。
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一天都充斥着阴谋、反目厮杀的皇权末年,这是长孙蛮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为民着想。
即使是公主娘萧望舒,所谋百姓福祉也不过是为萧氏皇权披上了彩衣,最终所求百姓真心。
而魏山扶却说,民心不难得,难得的是真正为民着想的人。
长孙蛮轻轻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何为世界之子。
魏山扶却火烧屁股般跳起来,惊呼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的肉小爷吃定了!长孙蛮你再跟我抢你你你你就不是人!”
“……。”
算了吧,世界还是毁灭吧。
第55章 花朝
没过多久,徐徐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长孙蛮把地上散落的书册捡起来,一样一样递给魏山扶,后者塞进小包袱里。
“你说你认真看了几本书?翻一两页就扔下了,还不如不扯出来,省得收拾。”
魏山扶不以为意:“这些书我早看完了。拿出来翻翻是想知道我祖父藏了什么玄机。喏,这本《五经正义》也是他硬塞进来的。”
长孙蛮停住手,抬头狐疑问:“你祖父让你过来不是学知识的?”
“……学知识?跟你爹?”
长孙蛮沉默。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那就学武功。武功总行了吧?你一身花拳绣腿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这回换魏山扶沉默了会儿。
他挠挠头,眉毛皱得老高,“我武功还能怎么教啊,除了我爹和我三叔,家里就没人能陪我练练。我二叔常年不在家,要是有他在……”
“等会儿。”长孙蛮严肃打断他,“平就殿里不是盛传魏太尉亲自教养你拳脚功夫吗?”
魏山扶耸肩:“那都是我爹好面儿传得谣言,他和我三叔本就对武道学艺不精,再来教我肯定会贻笑大方。我爹这个御史大夫当得风生水起,早就惹人不满。兰台里那群御史的嘴皮子你是知道的。我祖父嘛,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年轻时还落了不少病根。让他坐着不动教我学问还行,要让他又蹦又跳教我习武……可能第二天我家就要挂白灯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