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阵前失信,其心不臣。将士倦倦之忠,无过有功,此战实我司震督察逆党不力,累及三军。今有愧陛下,未平河山,独望陛下留心逆党,我儿青衡北定边疆,天下属臣尽忠萧室,复归盛世太平。”
这封信终结了萧望舒所有的疑心,她拥萧复即位,弹压四地诸侯。而他也几近疯魔般与萧望舒合谋尚丹阳为妻,终年镇守凉州,只为保全内忧外患的萧氏皇权。
似乎这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司青衡也会同她父亲一样,了无遗憾。
林冰羽垂下眼,策马冲进前方厮杀的士兵。无数刀光剑影里,恍惚窥见一张洒脱不羁的脸。
那时他还是林家受人轻贱的异族子,萧望舒还没有遇见长孙无妄,司青衡提来卫国公埋在树根下的女儿红,一掌拍开泥封。
“我呀。我没什么梦想。”她喝了一口酒,语调慢悠悠,“玄玄不是想太平嘛,那就……萧氏永昌,天下太平。”
……
郅支躺在地上已无生息。
长孙无妄直起身,乌金长刀仍刺在郅支眉间。激飞的血珠挂在他眼尾,顺着鬓角,一滴一滴,从雪白颔尖垂落。
他眼一掀,毫不避讳地与萧望舒对视,左眼那截湿透的鸦羽滴下一颗血珠。
长孙无妄散漫笑道:“过来。”
面对这样杀气肆虐的男人,萧望舒本能地转过视线。
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城墙之下,在看见三军回防时,连日来紧绷的心防悄然松懈。幸好林家去姑衍山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也就是在这时,长孙无妄再度开口了。
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耐人寻味:“你的人追到瀚海,却没有带回那个马贩。很不巧,他被我带走了……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瀚海,销金窟——
那个手握司青衡之物的匈奴人!?
萧望舒猛然看他。
他却低下眉眼,分毫不掩未曾退却的暴戾,低低笑起来:“你抱我一下就能知道。”
朔方城墙下厮杀震天,烟尘滚滚,呐喊拼搏的将士浴血杀敌,这些一度将萧望舒拉回尘封已久的记忆。
北地狂风席卷,黑烟缭绕。
男人站在燃烧殆尽的烽火前,身侧那把乌金长刀仍滋滋冒血。她努力扼守住发颤的双手,清楚看见他薄薄的嘴唇开合,无声吐露出三个字。
——女、儿、身。
几乎是一瞬间,萧望舒的长发飞扬在黄沙中。
她跑过来,死死地、不遗余力地抱住他。
与此同时,男人眉宇中的戾气烟消云散——他终于确信。
拥有白蹄乌的人天下不知凡几,若单论这点就认定塔努尔的特别之处,未免太过草率。能同幽州探子一样多年后还在查访司家一事的,除了公主府再无他人。他太清楚萧望舒的性子,塔努尔身上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不其然,塔努尔说出之前被掳走时,被人拿走了一串项链,一个漆黑斑驳的银鸟。几番描述下来,竟然同萧望舒送给长孙蛮的发饰几近一样。
塔努尔说,这是那个中原女人送给他的礼物之一,她唤它玄。
之前并州探子如何能里应外合的迷局困扰他多日,在这会儿也悄然解开。
天下无人不知,司家少帅十三岁上阵御敌,初创玄衡军之意,只为成为嫡公主萧望舒的亲兵。一玄一衡,是为玄衡之军。
这一刻,萧望舒的顺从屈服,将一切不敢轻言的猜测止在唇舌。
长孙无妄怔住眼。
他略微茫然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拍一拍怀中颤抖的人,却停在一寸之距,无法再进。
他终是缓缓垂下了手。
第52章 吴钩
风声里,萧望舒的话像不成曲调的乐章。她声音颤抖:“见到她了……他见过她……”
“是。”男人轻轻应道。
粗重的呼吸声停缓,萧望舒搂在他肩上的手臂不断收紧。
长孙无妄眯起眼。距离萧望舒第一次这样紧紧拥抱他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那是一个华灯初上的长安,平就殿外的榕树积雪成云,他站在树下抱起她,那盏兔子灯挂在树梢。这是萧望舒平生为数不多的僭越,只为翻出一道不算矮的宫墙。他们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览遍上元花灯会。那会儿,他对她说,心甚慕之。
萧望舒多年不看长安花灯节,长孙无妄并不意外。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猜疑,有幽州,有成宗,有司青衡之死,也有玄衡军数万人命。七年来权利相争,无数次人马搏杀,有时就连长孙无妄也无法确定,幽州是不是真的置身之外。
直至并州探子传回有关毕显的情报——毕兰因死在逢燮追逐之下,毕显在府上怒不可遏,吐血大骂逢家薄情寡义、断交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