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分不清真假。
惊惶失措的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破旧的三蹦子嵌入铁皮围栏上,穿戴优雅又齐整的梅雪缓缓倒下。
甜品掉落,黏稠又甜腻地沾在地面上,耳边划过急促的风声和刹车声,跨出的每一步在翻山越岭般跋山涉水,王见秋跪倒在她身侧,伸出的手止不住颤抖,又停在半空中,怔怔望着她。
意识超脱身体之外,拽出去的混沌灵魂,瞩目死去般模糊的躯壳,她失去了听觉和视野,唯有无尽的嘶鸣和刀剑铿锵声声刮动耳膜。
遥远的天际那头,似乎有人穿过凛冽的风在呼喊她的名字。
王见秋低头,听清了那是梅雪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小秋......别怕.......”
梅雪唇边勾着安抚的笑意,她第一次见到小秋那双乌黑沉亮的大眼睛的时候,就听到了血缘深处紧密联系的呼唤,那是她的孩子,错过了很多年的孩子。
而她用这样慌张空白的眼神望过来,她浑身都抽痛起来,只伸出手抚上她白嫩的脸颊:“见秋见秋,这个名字真好听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每天都想见你.......”
王见秋俯下身,脸颊接到她冰凉的手。
在遥远的雨幕那边,她是虚浮漂泊的一艘小船,从很久以前,就没了停泊的地方。
而今,船碎了。
咽喉里被塞入奇怪的东西,卡得她几乎作呕,张了张嘴,嗓音却散在无法捕捉的虚幻中。
她到底有没有在黑色的幕帘里喊出来?
“救护车!”
“请帮帮我。”
“救救她。”
第42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每天都想见你。”
“小秋,我的小秋。”
“秋秋儿, 那是我的秋秋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栋小房子的梁是她的支柱。自从十六岁独自出来居住后,她就一直住在距离小房子不远的地方。
有可能是谁家的地下室,也可能是谁家的停车场。
每次回去时,她都会绕到那被风吹雨淋,历尽沧桑的小房子周围。
瓦房前是简陋的黄土矮墙,墙上立着围栏,绕了不少藤瓜苗。
她每次都轻轻地去,轻轻地走, 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让她的脚印留在这被吞没的小路上。
最开始时, 房子里是一户三口之间,偶尔能看见他们送孩子去学校。
后来好像又搬了, 换成了一对老人, 是他们的儿子送来的,据说是住不惯城里的楼梯房,就想住在城郊的位置。儿子最初还会去看他们,后来也不常去了, 老人们坐在屋子前的枇杷树下乘凉。
那下面放了个不要的床垫,他们就坐在下面, 摇着大蒲扇纳凉。
那个秋千没人坐了, 慢慢地腐朽了。在某个寻常的白日里被风吹走了半截,也没人去修理。
寂静的光芒平铺在院子里的那一刻, 满院子的起伏落下不可见的阴影。
落叶飘摇,散发出微苦的气息。
泥土不再富有营养, 蟋蟀也不来这里歌唱。
在看到秋千断裂的那一天,迟来的痛苦席卷,压垮她的神经。
她终于敢去想一想,奶奶呀,你离开后,再也没有人为小秋推秋千了。
你知道吗?你知道小秋会受这么多苦,你还舍得离开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但每一次都不甘心、不甘心她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开。
那些空空落幕的白天,那些蜷缩着躲避怪物的黑夜。
在每一个感到分外孤独的时刻中,她都没头没脑地在想:
为什么呢?
偶尔想起奶奶的离去时,又生出怨恨——是对命运的怨恨。
陈淑恒老太太,一辈子与人和善的老太太。她从乡下来,后来嫁到了镇子上,不多久又成了寡妇。
镇子慢慢发展,成了一座城。
她不熟悉城内的一切,只知道要送王富去读书,可惜王富不爱读书,只爱满街偷鸡摸狗,像是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偿还。年轻时怯生生地去道歉,中年时无可奈何去道歉,年老了,拄着拐杖去道歉。
难道她这一生,就是为了人渣赎罪而来的吗?
王见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老太太不太识字,但书房里放了不少整齐的书,那是王富读书时,她为王富买下来的书。
每一本都保存得很好,她舍不得丢弃,全都放在她的嫁妆柜子里。
如今她从王富手上抢过了王见秋,正好把这些书都给了王见秋。
王见秋翻开了那些书,对着上面的拼音,找到了老太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