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默然。
他想的确实太简单了,安然点醒了他。
他道【曹子桓原来是这么想的,他并非忌惮我、防备我,而是忌惮那些希望我取代他成为世子的人。他一直都知道,站在他对立面的不是我……他、他是怕我变成了那些人的……还是……】
曹植的思绪有些乱。
【我能不能说一句实话?】
【其实政治场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虽然我没亲身经历过,但我上过不少课,自古以来为夺帝位手足相残的兄弟太多了,君臣之间也不是谁辅佐谁、谁统治谁那么表面。】
【你崇拜你的父亲曹操,我很能理解,曹操是个划时代的英雄。但你没学会他的用人之道,他为何要三下求贤令?为何要将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家人手里?】
【自汉察举制开始,虽然中央想求天下能人之士,给所有人一个平等的仕途机会,但后来呢?这条晋升通道最终沦为士族世家的镀金通道,才会有那么多的某某地某某家,而家与家之间又是相互联姻、相互推荐发展,越来越强大】
【曹操从一个小小的孝廉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全都是他努力打下来的,他是挑战士族世袭制的佼佼者,又怎么会甘心让自己手下的团队被士族垄断呢?可惜他的求贤令什么也没求来,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接下去只能靠继位者再接在励。】
【这些你明白吗?他想要的是怎样的未来,怎样的国家,你有想过吗?那么你想要的呢?你从小出身优渥,结交的都是有地位的、有背景的“高干子弟”,你所有的生活方式、思言行为都固定在了士族阶级,你可以自己推翻自己吗?】
【确实没什么人能做到。但是子健啊,你真的不适合从政,曹丕不是打压你,而是怕你稀里糊涂就成了士族们的手中剑,被人卖了还乖乖数钱。】
安然把话说绝了。本来她想让曹丕接受曹植,可是几次三番都无法改变曹丕的心思。所以有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前因后果都思考了一遍,发现曹植的确是没有什么政治能力的。
而曹丕早年的经历,比如很小的时候就被曹操带着上战场,五六岁就得学习骑马射箭——那并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为了活命啊!
尤其是曹昂死的那年,曹丕从一开始就被遗忘,只能靠自己从深渊里爬出来,以至于之后的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笼罩。
他的人生比曹植悲情多了,这是曹植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地方。
很多事情,不经历一番,很难得到成长。
曹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话题由司马懿而起,却终止于曹丕。你真的很在意世子之位吗?或者说,你必须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剑,因为只有你可以,也只有你才能挥舞起这把剑,完成这举世独尊的剑舞。
他好像忽然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哥哥,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却总是皱着眉、板着脸的男人,想要用宽阔的肩膀承受风雨欲来的山河。
后来的好几日,曹植闷闷不乐,整日拿着酒瓶,走在高高的宫墙内。蓝天离他是那么远,远到他不抬头看,还以为马上就要下雨了。
“植公子!”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那是司马孚,顶着一张非常讨厌的说教脸,朝他走来,开口就是一句:“你怎么又喝酒?你可知魏王近日回来,就在邺宫里处理政务,看到你这样,少不了得挨顿骂。”
曹植轻蔑道:“骂便骂,轮得着你管我。”
他转身想走,整个身子忽然顿住,有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因为他看到面前的这扇宫门,名叫司马门。
曹子桓,你很在意这世子之位吗?
他举起酒瓶,一口闷尽后,将瓶子砸在地上,碎成无数渣渣,随后转身离开。司马孚与守门的禁军面面相觑,他一脸“遇到神经病”的表情也离开了。
当天夜里,曹植不知从哪弄了辆马车,也不要车夫,自己亲自驾马。车轮碾过邺宫的石板路,车上满满的酒坛相撞,发出呲呲的声音。
“何人驾车?!速速停下!”守门的禁军大喊。
曹植置若罔闻:“给我让开!不让我喝酒,我偏要喝,不仅要喝还要到他面前喝去!”
禁军这才看清曹植,一瞬间手足无措。
“滚开!”曹植拿出一支长枪,拿枪柄朝两边禁军打去,禁军们怕伤了他,一时间谁也没有还手。
曹植就这么长驱直入,驾车进了邺宫,把正在歇息的曹操惊醒。曹操听闻来报,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出门一看果然是曹植,还是满脸通红、满身酒气、满嘴胡言的曹植,瞬间气到心肝脾肺都爆炸,这算个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