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庙里,听那四位发了一通牢骚,说是被安排到这么个冷僻地方。徐冲取出买好的点心,那四位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沈括越发觉得徐冲还是心细。
两人查探完这里,便从汴河角门出,向北再从望春门进城。这里虽是外城,确是著名的鹿家巷所在。街道两侧酒楼也格外气派,街前也已经是人山人海。这里也是杨惟德推算的一个帽妖可能出现的点,沈括抬头四面张望,这里高楼众多,如果帽妖是他所想的用细线牵引移动,那么躲在附近阁楼上倒是便利,但他却又有另一重担心。
“徐节级,我倒是有些担心那帽妖今夜未必会露面?”
“你对杨大人的推算不放心?”
“不敢,只是街上人如此的多,就算是鬼也没道理到阳气这么重的地方来。”
“呵呵,我看未必。现在只是戌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自然都敢上街。再过两刻到了亥时可就难说了。”
两人向北一路到广济河边,这里一路也是一片繁荣,只是人不如刚才的街市多了。远远看到封丘门(北门)。
“那祆庙就在那边。”徐冲指点道。
“对了,可曾打听到还有其他人去那里买过石油?”沈括想起了这茬儿。
“那住持说,最近不曾有。然而去年秋天倒是卖过一回,也是西域胡人,然而时间久了,他不记得那人模样了。”
“可惜了。对了,我常听说祆庙的藩僧会变戏法。”
“帽妖第一次出现时那具白骨变伪装成祆僧,一副担子就丢在边上。我都看过,有一把能发烟的伞,现在收在军头司,扬大人查看过,说是瓦子里玩戏法用的,无甚参详用处。想来,能丢弃在原地的,自然也不是重要物件。”
“我倒是想看看七圣刀的戏法。”
“不必去祆庙,得空到内城瓦子里去找。我听人说起,太祖年间藩僧演的七圣法的手腕,如今已然被识破大半了,早已不卖座了。如今最硬的便是西瓦子里的薛停鹤,几手绝技数年间从未被戳穿,他也是京城唯一敢开出赏格写在外面,就等着能破局的上门重谢,至今无人敢应反成招牌了。就是那转破幻术的《鹅幻书》和《鹅幻新编》里也不曾收录。”
“不知何日能去看看那些精妙戏法。”
“可惜今日不顺路,不过今日倒是可以去看看傀儡戏。”
“潘楼大街上便有一处傀儡棚,唤作木精班,他家的傀儡做的极真,据说是当年木作圣手喻皓先师所做,比之其他班的傀儡要大些,何止手足能动,嘴能张,眼皮还能翻眸子能动。演的也好,弹唱也佳,还有些特别说法?”
“如何特别?”
“他家的傀儡棚,每天夜间关棚子时,要将傀儡眼睛蒙起,又在后脑贴上符咒,说是不蒙上眼睛,不贴咒怕跑了。”
“呵呵,便与那变戏法悬赏找破局的薛停鹤故作耸人的一样,都揽客巧技罢了。”沈括全然不信这样荒唐的事情。
“不管如何说,确实值得一看。”
“那傀儡班有什么热闹段子?”
“我听说,有一出京城人最爱看的,叫《乱佞群雄传》的。”
“英雄?乱佞?讲的哪朝的故事。”
“哪朝都不是。只说是前代某朝乱世,某国即将被平灭,国主找来妖人以妖法从幽冥中召唤大将护国,却不料口诀念错,唤出的却是历代背主弑主的叛将,分别为:英布、吕布、桓玄、侯景、安禄山、朱温等人,于是引出一连串热闹故事。凡瓦子里说古、杂剧、影戏、没有不说《乱佞群雄传》的。”
“我儿时好似也听家父提起说过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个内容。”
“我也问过,早十几年原属于禁止之列。”
“如此荒诞的故事为何要禁?”
“因为么,当时有朝臣觉得这些弑主夺权之辈成就功业,似有暗讽本朝太祖嫌疑,说古话本作者身份也成疑,可能是外邦为祸乱本朝所作。后来官家微服私访,看了瓦子里偷演的这出傀儡戏,觉得无伤大雅,若强行禁止却也难禁绝,反而惹民间联想,于是就不管了。”
“官家所论甚是英明,无为而治举重若轻,。然而我还是不懂,为何有人喜爱看这种胡编乱遭的玩意儿?”
“看的就是一个乱字,沈兄学问太大,可能不知市井之徒的爱好,寻常说古,都有史有定论,英雄常不得志向,唯有这似古非今的才有意思。可知这乱佞群雄传流传于世时竟无结尾,于是经不同戏班演绎后竟有七八个结局,成就王业之主,也各有不同,故而每听到的结局多有不同颇为新鲜,竟也有吕布扫平天下的一节,可比真史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