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嘿嘿,总算说明白了。”
“哼,你便不说实话,我看你急匆匆来,必不是为了虚名,你一个做假画的,什么时候贪慕过虚名?”
“实则是这么回事。前几日,那结巴驸马李纬不知道吃了什么闲屁,跑到我店里看上这幅画,起初爱不释手便买走了。不知什么变故,今天又返回非说不真,说他在宫里见了后主的画,画上有南唐内府的印在题拔前面。”
“原来是驸马来闹事?”怀良似清醒了几分,“果然是个有些来路的。他便也是内行,自是当假画买的,如何又来闹事?你怎的说?”
“此事还有些故事,我听宫里黄门说这结巴常收集些稀罕字画送进宫讨公主喜欢,得不到真迹或财力不济时也夹藏些伪作,我们画阁自然是京城里仿古第一,乱真无双。即使有些考据不周的瑕疵,公主十三四岁自然也是看不懂的。他在我这里买此类画,也不是一回。公主爱周舫他便求周舫的画,爱张萱就来买张萱的。这些前朝大家的画哪儿那么容易弄到,是真是假大家心里清楚,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好一片痴心,也是着了相。”
“最近公主又爱上后主的画,他便想要未收入内府流于民间的后主书画。”
“后主以词曲闻名,未听说书画专精。”
“这确也让做伪有些空子,不似那些大家的画作,见过的人多,什么题拔、落款、签章、尺寸、破损都有所载,容易被看破。”
“然而还是被看破了?”
“公主身边确有高人啊,看出少了一枚内府印章。反正就是给了这大头结巴一个难堪。他受了气便带着人到我这里撒这邪火,说我们画阁不配称乱真二字,要拆了我家招牌。”
“说的倒也没错。先拆了让他消消气,明天再装上也不迟嘛。”
“嘿嘿,师傅说笑了。拆招牌的事,自不能由着他闹,当时我便说要那枚印容易,咱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怕盖上了被用心不良的拿去当真品骗别人,所以故意留白,这便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乱真而又不全真。”
“你也真敢胡说。他又怎么说。”
“那呆子一急就结巴,他说,若……若……是有就补盖上,他晚上来看……看……看时,有九分真,便算了,若没……没……没有,还是要拆我的招牌。你看看,公主还未过门,这驸马就嚣张成什么样?若不是看在他是官家外甥,非拉他去开封府,出首他个乱言谤毁之罪。”
“你也知他是官家外甥?还说那些欺心的大话,如今又当如何?”
“这不,来找您了吗?”
“我也未见过那内府印鉴,如何替你作假?”
“我带着呢。为了这口气,我托宫里人带出一本后主真本的《瑞鹤雪村图》,上面就有这方印。”
说着他鬼鬼祟祟从怀中取出一卷画来,就在桌子上展开。沈括与怀良一起观看,却是一幅山水长卷,画的是沈括熟悉的寒冬时节的江南村庄。
“这可是真品,从宫里只借出半日也欠了不少人情。”
“你平日都是从宫里借出真品来作伪吧?”
怀良一边问,一边从头至尾看完全卷,未见李煜署名,只在提拔上留下钟隐笔三字,前面还有十来枚印章,其中就有集贤殿书院印这枚篆体内府章,看上去这枚印有些磨损,边角不甚清晰。
“后主山水虽不比词曲,却也不俗啊。”和尚慨叹道。
“这便是‘金图书’?”
边上沈括惊道。
“公子知道这枚印来历?”裴掌柜惊喜道。
“我为家父整理过顾闳中的笔记,故而知道一些,江南府库之中书画至多,后主常用印有‘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集贤殿书院印’,言唯此印以黄金为之,故谓之‘金图书’。诸书画中,时有后主题跋,然而不具真名,凡留钟隐笔三字皆为真迹。此章必与钟隐笔三字同出。”
怀良低头再看,果然这枚印就在钟隐笔三字正上。
“我说这印的字体瘦削苍劲,边角凌厉,原来是枚金印。”怀良仔细观看印章。边上那位裴姓商人则观察怀良表情,心中忐忑地看着有没有门。
“我便能做这一方印,今天也来不及啊。”
“不必一方玉石整印,方便印也行,能容我糊弄过那个结巴就行,我按全印付钱。”
裴掌柜说的话,沈括听不太懂了,显然是他和怀良合作的什么黑话。
“玉石太润没有这么凌厉的边角……小乙,去老张那里拿一个萝卜来,脆生些少茎的。”
“好嘞!”
小乙飞奔出去,怀良继续观摩那方印,然后取过笔来也不蘸墨,只在画上那枚印上比比划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