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
他抱头往女皇怀里滚,自谓是个哈巴儿,毛茸茸张嘴就会笑。
罩衣里只有一件姜黄的绉纱衣,七分透, 三分藏,开襟又低, 刷拉拉一览无余,腹肌都敞在外头。
女皇爱不释手,抱着他专心揉搓,张昌宗投桃报李,在要紧处上劲儿,两人心往一处使,都得了乐子,汗津津里凝然发笑,半晌女皇放开他。
“五郎又在盘算呐?”
张昌宗吃醋了,“您管他呢!”
女皇喘匀了气息,把指头点在他额上,“朕不管他,还得管你呀!”
张昌宗满意了,笑嘻嘻爬起来,跪在女皇身后拿玉梳捋头发,人的精气神儿就在头发上,女皇龙气充盈,所以头发长是真长,比宋之问的胡子还长,白也是真白,比法藏的眉毛还白。
他小心捋着细细的梳理,好半天没个动静。
女皇忽地侧开肩膀,张昌宗猝不及防,撞进她怀里。
“朕瞧瞧——”
她端起张昌宗的下巴,青丝玉面,和九年前一般出尘。
“怎么又哭了?”
张昌宗悔不当初,眼泪滴滴答答往胸前淌,“我不该带五哥进宫。”
“胡说!”
女皇轻声呵斥他。
“五郎替朕料理了几桩大事,没有他,朕这几年也过不舒坦。”
“可是……”
张昌宗说不下去了,卖了五哥,万万不可,可瞒着女皇,他又于心不忍。
女皇反而笑了,“你脑子笨,你就别琢磨,朕都知道。”
——那哪能呢?
张昌宗糊涂了,仙居殿上下全是五哥的心腹,没了琼枝,没了韦团儿,又没了颜夫人,上官婉儿近不得身,如今的圣人,是个断脚的螃蟹,不由自主了。
“你信不信朕?”
女皇的态度还是很从容,那副君临天下的气魄……张昌宗心里痒痒的,人皆以为是他迷惑了女皇,非也非也,实是女皇迷住了他。
他中了蛊,迟钝地,结结巴巴地,“信的,我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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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峨眉心事重重回了国公府,坐在软榻上只管盘算,这一向事情太多了,早上起来脖子都是僵的,金缕、玉壶两个围着,反把李重福挤到窗子底下去了。
玉壶踩着脚踏替张峨眉拆臂环,转头觑了觑,递了个眼色。
张峨眉回过来,托着腮看他。
“五叔原叫我这一向远着你些,有些话,你不知道才好。”
李重福垂着嘴角枯着眉,二十多岁的儿郎,少见有像他这么拘谨的,猛一眼看上去,还真像蜷在圣人跟前听排揎的李显。
听了她的话,他越发难堪了,“我阿耶……”
嗫喏半天挤出来,“我阿耶原是不配。”
开了头,后面就顺畅了。
“人都说重润好,我也服气,人长得登样,宽怀谦逊,又友爱弟妹,可我真没想到,他死都死了,阿耶眼里还是没我。哼,也就是帝王家,要是寻常人家,哪由得阿耶任性?不过是死了一个儿子,倒了灶似的,大家都不过了!”
“这才对嘛,原就是你的,我帮你拿回来。”
张峨眉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李重福大她两岁,人高马大,五官也大,进京新养成一样脾气,爱穿素缎裁的长袍,飘飘然几欲登仙,怎么看都和小鸟依人四个字不相干,可是他很依赖张峨眉,坐在她脚凳上,就生出安之若素的神气。
“太子偏心,不然叫百姓瞧见他窝窝囊囊那个样子,砸倒是不砸了,都知道他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更糟。”
李重福委屈地唔了声。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他是随机应变,两害取轻,回家却遭了韦氏叱骂,喝问他狼子野心,胆敢取父而代之,李显一听就跳起来,当着李真真的面,拿拂尘抽他脸,足抽了七八下,到如今下颌齐刷刷的红印。
越想越气苦,伏在张峨眉膝头上,叽叽咕咕道。
“亏得马场案事发突然,不然被太子妃过一道手,偷梁换柱,里通卖国的便是我了!推我出去替重润顶雷,他们眼都不带眨儿的。”
张峨眉哦了声,拂他额前的碎发。
“理她呢?秋后的蚂蚱,横竖蹦跶不了两天。”
瞧李重福犹犹豫豫没敢应声,双手捧起他脸,拇指抚着他眉头柔声问。
“等阿郎坐了帝位,是杀她,还是流她?”
古怪的姿势,妙龄女郎捧着早该成家立业的儿郎,像捧着个无锡阿福。
李重福轻嘶了声,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稍微一想便支棱起来,拔直了脊背,可他上半截实在太长,伸展开,头就伸进垂幔里,露出几颗龇着的牙。
他揣度着,不想在爱人面前显得太阴狠,虚心请教她。
“就搁在圣人寝宫?尊圣人是太皇太后,她是太后,将好服侍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