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蕊指着大门上铁锁恨声诅咒。
“既肯放你去瞧二娘,怎么回来又锁上了?我就不信他敢冲进来杀人!”
丹桂狠狠打了个摆子,瞪眼望住杏蕊,不明白怎么到了这地步。
杏蕊心里有火,指着院门唾骂。
“咱们郡主什么脑子什么心性?坐好了月子,定能收拾他!”
这话壮了仆婢们的胆气,银蕨、凤尾等彼此望望,都说不怕。
凤尾怯怯道,“旁的好糊弄,独郡马抱走了小公子,怎么瞒得住?”
杏蕊也发愁这个,恨得跺脚。
武崇训再没露面儿,连朝辞、清辉两个也绝了迹,留下豆蔻人事不知,逼急了就会哭,杏蕊再怎么强撑架势鼓劲儿,这月子还是比她想象的难过万分。
瑟瑟体壮,产前产后照料精心,原是极顺利的。
可冥冥之中,她仿佛知道外头山河易色,醒来便要承受一连串噩耗,总是略进饭菜便再度昏睡。
杏蕊两个先还不敢守在榻前,怕她睁眼询问详情,过后发觉瑟瑟倒比她们更回避,索性吃饭都在屋里,这么熬到第五日。
这天倒春寒,早起便见荷花缸子浮起一层薄冰。
丹桂倚着葡萄架子看冰,蒙头蒙脑想,难怪瓷器有种花样叫冰裂纹,一整块冰裂开,走向神仙也预料不到,只能等它细蛇游走,绽开深邃的花纹。
到晚间,乌鸦站在树梢嘎嘎鸣叫,更是瘆人。
杏蕊嫌汤药凉了,忙忙从内室出来,正提着凤尾道。
“你支个屏风,药炉子挪到这边儿炖,宁愿烫些,不能吃冷的。”
眼角忽地扫到一片沉沉的黑皮裙腰,脚底发软,差点打个趔趄。
凤尾忙去扶她。
杏蕊自觉丢了东宫的气魄,挣开来高声道。
“郡马且慢!待奴婢通传。”
声调颤颤,到底露了怯。
凤尾也紧张,把住杏蕊的胳膊把胸膛一挺,表示同仇敌忾。
武崇训哪能和个婢子计较?
且他连日辛劳,嗓子都哑了,也懒怠说话。
朝辞傍在他身侧,殷勤地打个羊角灯,光圈拢在地上,一圈圈水渍,原来封了几天枕园,杂役进不来洒扫,廊下水磨石的通路被几个丫头踩的全是脚印。
杏蕊气得直咬牙。
虽然骂了朝辞好几日,仿佛不共戴天,真顶上了,又想拿他撒火儿,把眼一撇,才要阴阳两句,忽然发现这长随眼生,既不是朝辞,也不是清辉。
再看他手里提灯,便大大皱眉。
瑟瑟啰嗦,什么都要新鲜花样儿,武崇训又专能在这些东西上用心,所以郡主府内外都用料丝灯,拿玛瑙、紫石英煮浆抽丝,灯片轻薄如瓷胎,绘有四时景色,又花俏又精巧。
这盏却是寻常大灯,木框纸面,款式甚为简洁,雕花丝绦一概没有,灯纸上也不绘画,空荡荡一张素面云气水纹,右下底款太小,看不清是个什么字。
她呃了声,惹得那人微微侧头来看,年轻英挺的面孔,却是满眼狠戾。
“我就这一刻有空,立时要走。”
武崇训沉沉道,疏离古怪的态度,前所未见。
杏蕊有心替瑟瑟逞强,昂着头道。
“那将好!郡主连这一刻也没得空……”
话没说完,那长随散漫,直抬起胳膊把灯笼挑到她面前,明晃晃亮光刺得她眼花缭乱,倒退着躲避,狼狈极了。
杏蕊受瑟瑟重用,再没吃过这般挑衅,抓住灯柄便要教训他。
当啷一声刺耳的刮擦,杏蕊还没反应过来,武崇训转身退步,扣住他的左手腕往里狠狠一推,便把横刀收返入鞘。
那长随恼了,瞪眼叫唤起来。
“武都尉,你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武崇训折过脸来,冷冷乜了他一眼。
“我奉卫率令来,差事能不能办成,尚且不知,可是我知道一点,奉御倘若平白冲撞了郡主府的宫人,只有我来兜着。”
他个子比他高,年纪比他大,办差日久,对他天然地有种蔑视和不屑。
年轻人性情十分桀骜,却与武延秀那种犯冲的反骨不同,极擅察言观色,目光在武崇训面上一轮,便自笑了笑。
“都尉说的是!”
“你提着!”
他把灯笼塞到杏蕊手上,重清清嗓子。
面前不过一张芦花絮的厚帘子,软弱无力,好比这座郡主府,守备空虚,着实用不着他来炫耀武力。
他有些失望,只好大喇喇叉起腰,回身守住门口。
瞧杏蕊犹不服气,拍了拍腰上横刀,扑扑的闷声,再拍肩上弓弦,然后是小腿上绑的匕首,虽未披甲,这一身装备,也是齐全的很了。
几个丫头愣着眼瞪他,想这人真是粗鲁。
“郡马骤然发难,是该给咱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