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303)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第136章

瑟瑟坐在湖上花厅, 因天冷,四面门板都装上了,关的严严实实, 百蝠花窗上用的料丝窗纱,月白色又轻又透,足可借光。

她翻看司马银朱留下的功课, 杏蕊鬼鬼祟祟走到跟前,手里托着个尺把长的窄条檀木匣子。

瑟瑟只当是把扇子,挥手道。

“去去, 过会儿再来。”

“您先瞧一眼。”

杏蕊趋身停在脚踏前低低呼唤。

瑟瑟目光流连书上,只当是答应送武崇训的扇子,杏蕊替她挑了来, 遂心不在焉地打发。

“扇骨好赖我瞧不出, 总之是送表哥,你拿不准,叫二姐掌掌眼。”

“您看看就明白了。”杏蕊凑近些。

瑟瑟眼盯着魏晋阮籍之《咏怀八十二首》,末尾小字设问。

阮籍早年心向曹魏正统,对司马氏的招揽避之不及, 但四十岁后,却陆续出任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的从事中郎,加赐爵位关内侯, 其职虽然不高,但是三朝天子近臣,心腹要职……

单论仕途,可谓是青云直上, 风飘万里。

既然如此,他这满纸离乱悲音, 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瑟瑟咬着笔杆子思索。

杏蕊侧身挡住小丫头视线,取出一物晃了晃。

辛辣的干姜气弥散,似个明晃晃的鱼钩挂住了她。

瑟瑟倏然醒神,定定盯在她手上。

“扔了吧。”

杏蕊咦了声,诧然登上脚踏来劝。

“做什么不好,偏做红杏,是太缺德,但到底一片心意。”

瑟瑟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凡是个女人,没有不喜欢人家耗时费力,摆弄这些玩意儿来讨好地。

越是大忙人,笨手笨脚不擅此行,越想看他拿短处来为难,武延秀是行伍里的粗人,刀枪剑戟耍得,绣花针、细毛笔拈不起来,做这个真真不易。

“我怕折了寿。”

瑟瑟努嘴指卧房,“表哥做的堆山填海,不缺他这一口。”

瞧杏蕊还舍不得。

“一把花簪原没什么……总之叫你扔就扔了。”

她嗓子痒,一阵干咳,杏蕊忙放下簪子替她拍背。

“要不是他一去回不来,给您留个念想儿,奴婢早料理了。”

瑟瑟听了点头,靠在椅背上缓缓舒了口气。

看杏蕊小心翼翼收进匣子,鎏银水的东西不比金器,在日光下看,又与夜里不同,那璀璨的流光发冷发白,更不起眼。

杏蕊走了,她捋着纸卷来回重读两遍,愈发心生惫懒。

一向对古人伤春悲秋颇不以为然,至于阮籍,只爱他用字纤巧,如‘清风吹我襟’等句,含蓄古雅。

婚前学到这里,喜滋滋讲给武崇训听。

“原来郡主有慧根。”

他笑指房中字画,竟亦有一幅阮籍,细想果然和他为人相仿。

但要说阮籍的哀痛由来何因……

铺开白麻纸刷刷书写,才要结语,便听身后有人趋步近前。

“你嘴上戴个马嚼子才好,写不出便写不出,咬笔杆作甚?又烂牙齿,又坏物件儿,叫圣人瞧见,打发你守陵!”

瑟瑟惊喜。

“诶?今儿倒早!”

扬起答案给她瞧。

“女史小瞧我了,此题我有话可说,无需搜肠刮肚。”

司马银朱接来,果然老一大篇,说阮籍苦闷,一则忧心曹魏江山不保,次而忧心千载史评,所以借酒消愁,又引‘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两句。

瑟瑟自觉答的十分贴切。

“世上有种人,心里做一重想,行事束手束脚,事没做成,人先憋死了。阮籍便是如此,头先做司马氏近臣,尚可阳奉阴违,后来做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之屯兵,如两姓刀兵相见,他便艰难,不如早早醉死,也是解脱。”

司马银朱嗯了声。

心道阮籍为文精到,情感沉郁,读之能令人跨越时光,身临其境,数百年来为他遭遇洒泪者不知凡几。可瑟瑟的心肠仿佛铁石造就,不但不为所动,毫无同情,言下之意还有几分瞧不上。

她且喜且忧,凝目瞧着,瑟瑟理直气壮,把那支笔盘在指尖旋转。

一母同胞的两姐妹,性情就这么天差地别。

李仙蕙正如武崇训,总想八面周全,对敌亦怀有心之戚戚,李重润也是这一路人物,瑟瑟却不同,臧否前朝,总以‘尚不及我聪明’做结。

人之本性难改,驯马育人,要诀都在顺其自然,不能强求。

司马银朱侧身在瑟瑟对面坐下。

官绿缎子对襟长袍的衣领大大翻开,露出里头朱红衣缘,红绿对照,利落又鲜亮,正如她之为人,斩钉截铁,一往无前。

案头一壶两杯的香片,瑟瑟为师尊奉茶,欲言又止。

司马银朱知她每见李显便几番忐忑,漫饮两口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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