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产百匹大宛马?”李重润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武延秀挺胸。
“臣的本事,太孙往后便知。”
那副骄傲自得的神气,才下水的大白鹅般,把朴素的衣裳支撑得挺拔,已然忘了片刻之前,这还是他极力否认的罪行。
李重润笑了笑,更喜欢他了。
“那咱们说定了,多于两千匹,便得交由官营马场,照时价采买,不然你想干什么?私畜良马,与国为敌么?”
马与铁器,皆是军需,少少些许,借东宫庇荫,还能发点小财,数量既大,连东宫也担不住。武延秀不敢触犯朝廷的底线,咬咬牙讨价还价。
“时价?市面上偶然出一匹两匹,是一个价,待一年产出数千匹,那价码儿堆起来,可有些吓人,您肯认么?”
管紧了的野驴,天天就想尥蹶子,真是欠收拾。
李重润有心给他做规矩,慢悠悠道。
“卖与朝廷,自是不容你发大财,可与朝廷做开了买卖,别的好处尽多,我给你指条明路,突厥人野蛮,不懂香料珍贵,我们唐人,只要东西好,就肯给高价儿,尤其宫里采买——”
眼瞅着他,意在言外,全是敲打。
武延秀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紧张地鼻尖渗出汗珠子也不肯求饶,愈发硬挺了脊梁骨,坚持道。
“好东西可不就该开高价儿?世人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
李重润简直气得笑了。
难怪武崇训说他少年心性,眼中所见,唯有与人怄气而已,难当重任,可大局当前,偏是他顶了雷,却是非用他不可。
懒得与他打口舌官司。
“番子拿马匹当宝,你想偷学驯养的手段,都难,但土地上,大海里,稀奇古怪的香料,他们胡乱糟蹋。你去了那边,只管多多收集,檀香、沉香、龙脑、广藿香、没药、乾陀婆罗,分量既小,携带方便,带回神都来——”
来回翻了几遍巴掌,下鱼饵引诱。
“百倍利我不敢说,五十倍是有的。”
“有这好事儿?”
武延秀一听,既惊且喜,忘了正跟人逞能,脱口便问。
自言自语,“怪道儿胡商有钱。”
李重润对他这个反应还算满意,摇头道,“你呀——”
端起茶盏润了润唇。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有这么好的哥哥,今时今日便只用藏在人身后做个纨绔,何等简单?”
武延秀大大皱眉,恼恨地向窗外望去。
原来这贩香料的主意又是武崇训出的,难怪格外叫人倒胃口。
两人说了许久,外头天都黑了。
临窗的地方寒浸浸的,阴风细旋,冷不丁拨弄来去,李仙蕙怕武延基腿脚畏寒,叫人拿羊羔皮来,指内侍跪着替他包住。
莹娘带骊珠洗脸回来,正被琴娘提着谆谆教导,说的小脸儿通红。
那头侍女挪开熏笼,摆了张八角大案,冷盘上桌,已是预备吃饭了。
“你想想还要什么?”
“嫁妆单子臣瞧过了,丝绸草药而外,多有佛像、珠宝、书卷绘画,并植物种子,拢共十余车,如此押车之人便有百余,加上随行的占卜、太医、工匠、侍卫等等,拢共三百余。”
武延秀的话头倏然一转。
“臣想请太孙向林将军疏通,准臣带几个兄弟同行。”
“这个容易!”
李重润一口答应,“要你置身险地,带几个心腹,原是应当。”
“臣还要个特批!”
武延秀打蛇随棍上。
“许臣的伙计在太原城里开个铺子,贩马的利钱也好,贩香料的利钱也好,交托那处,每当朝廷使者往黑沙南庭传信,让他随队,送钱来给臣花!”
李重润打量他的面色。
这些都是小事,答应了他,便是有财有势,又是剑走偏锋,独个儿去冒险,应是投了他的脾性,能激发出潜力。
点头应了,前后总结一遍,预备起身去主持宴席。
“郡王的爵位不能再提了,但上四卫将军并左右羽林皆有空缺,况且郡王年轻,回来时若想再往州县历练历练,也容易……”
“太孙且慢——”
武延秀深深吸了口气,推翻他开出的价码,另辟蹊径。
“臣此去,若只当细作,里应外合,传递消息,兴许能给默啜添点小麻烦,但定然打不散突厥。”
李重润一哂,随手把茶杯放回桌上,“你想领兵?”
武延秀摇头。
“臣有自知之明,宗室领兵,由汉至唐,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尤其臣姓武,武家篡唐十年,行事便带贼影儿,比宗室又不如。”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李重润点点头,慢条斯理道。
“兵权确是断不能给,但张仁愿知人善任,如何用你,用好你,我自会与他细细商量,要紧时候,当能予你几百人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