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些就哭了,是痛哭那种哭。”
“她哭着向我忏悔,只因为我是老大,过去就让我背负那么多压力和责任。弟妹已经成年,理所应当靠他们自己去拼,上了大学还要因为新手机新电脑新衣服迪士尼乐园向我伸手要钱,这已经不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这是他们不懂事。”
“她还哭着对我说,让我不要再无限度去管顾家里面,有自己想做的事就尽管去做,曾经有出国的梦想,现在就去完成这个梦想,家里不会再给我拖后腿。”
他说到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放下后,他用润过的喉咙,有些动情地对钟晴说:“我想留学这个梦想,我知道没有条件去实现,所以一直把它埋在心里,我只对你说过。”他看着钟晴,目光凝视,声音沙哑,“所以我问我妈,她是从哪里知道我想留学的。”
钟晴坐在他对面,表情不变,温和恬静,只微笑倾听,依然不说话。
景絮风继续说下去:“我妈告诉我,是你去看过她。时间就在你知道我曾经自残的那次路演大会之后。”
“她说你去看望她,关怀她的身体,询问几年前的大手术有没有留下后遗症,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然后你讲了我的事情。你告诉她弟妹长大了,应该靠自己,不该再吸血大哥,因为他们的大哥为了背负家庭,已经放弃了太多,他的梦想,他的感情,他本该更光明的工作。可是为了赚到更多钱,他逼自己在每件事上都做了最功利的选择,抛弃掉落魄贫穷的女友,抛弃掉出国的梦想,跟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上司。你说他活得很累,一点不快乐,为此甚至在自残。是你对我母亲说,应该让我卸下身上的担子,让我可以为自己活一活。”
景絮风说到这里,眼眶已经泛红。有泪水氤氲在他眼里,他努力含住,不让它们滚落。
好像那是他在她面前,能够守住的最后的倔强和坚强。
可是他失败了。泪水滚成珠,猝不及防从他眼眶里掉落。
他飞快别过头,抬手抹掉泪水痕迹。
钟晴心头发酸,一时说不上是种什么感受。
她曾经觉得老天爷给自己的是个可怜人设。可仔细想,她何其幸运,遇到一个又一个贵人。虽然没有父母,可她遇到了易强夫妇。虽然易强夫妇不在了,可她还有易澄澄相依为命。现在身边又有了乔明轩。老天爷给她发了可怜的牌,可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而景絮风,他才是真正的可怜人。虽然有家人,可家人一直是他的负累。因为这些负累,虽然他好像曾经什么都得到过,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能握在手里,什么都只是昙花一现地失去了。比起不曾拥有,曾拥有却又失去,才更叫人痛彻心扉。
景絮风稳住情绪,转回头看着钟晴,对她一笑,说:“谢谢你,钟晴,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放下家庭负担,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
钟晴看着他,也回以一笑,说道:“恭喜你,从此以后,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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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喝了杯茶,彼此都稳定一下情绪。
随后景絮风递给钟晴一个文件袋。
他告诉钟晴:“这是我今晚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
钟晴低头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一叠东西后,瞬间呆住。
她抬头,张大眼睛看着景絮风。
“这是我这几天找齐的资料,是薛远堂和他在外面那个贷款公司勾结害人的证据。流程你也清楚,就是他会介绍他找人代持入股的贷款公司给企业主提供过桥资金,再尽量拖延投资人打款的日期,这样就能从过桥资金的高利息里收取好处费。偶尔有企业主还不起本金,抵押的资产就归了他们,他们会把这些资产重新包装卖掉获利。给你的资料里,有很多公司的很多笔转账记录,和贷款公司的、和他私人的,都有,累积金额很大,足以构成很重的量刑。”
钟晴对景絮风郑重道谢:“真的谢谢你,这些会帮到我大忙!”
景絮风却面露遗憾:“我知道这些能帮你扳倒薛远堂,但我也知道,你其实最想让薛远堂认罪和受到惩罚的,是他曾对易家做过的那些事。但很抱歉,我没能找到薛远堂用假名接近澄澄、撬走易叔投资人、又让投资人转投财务有问题的量发制造的证据。”
钟晴连忙说:“他是做完这些事才到通惠资本的,找不到很正常,你别自责,你帮我收集到这些证据,对我来说已经是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