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从姜依依那求来的药,最多,她只能为他做到这般。
严雾的目光移到桌上的药瓶:“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内又静了下来,楼下的喧闹声飘飘忽忽的从半掩的房门传进来,衬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加的尴尬。
“你不必......”
“你为何......”
两人埋着头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和局面,没想到一开口又听见了对方的声音,便又同时停了下来。
郭晴快人一步道:“你先说。”
严雾顿了顿,亦是不习惯两人之间的心平气和:“我是想说,你不必如此挂怀,祁家派来的人将我照顾得很好,还允诺我伤愈之后可去投奔浔阳祁家,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郭晴抬起眼皮静静地注视他半晌,终是问出萦绕在心间许久的问题:“你为何要救我?”
以两人的关系,他应是巴不得她死才是,可却在危急时刻以命相救。
难不成是她的那番话将他骂醒了,让他从此大彻大悟了不成?
她不信。
若当真能因为几句话便让一个人彻悟,那这世间便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心怀叵测了,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只是她一直未曾想明白其中缘由罢了。
严雾没有看她,也没有作答。
他低下头,将眼中的情绪掩在低垂睫羽之下。
郭晴更加的看不懂他了,从前纵算是他伪装得再好,她都能看出他的贪婪与算计,可现在的他,好似卸下了所有虚假的外衣,却又似坐在云雾之中怎么都看不透。
过了好半晌,严雾喃喃开腔,像是回答她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严雾应该要做的事。”
这是什么回答?
嗯?不对。
这话好生奇怪。
他说的不是“我应该要做”,而是“严雾应该要做”,不像是说自己,倒像是说他人。
他人?
郭晴联想到在云梦泽时严雾托她照顾妹妹一事。
印象中只听闻严叔伯有一子,从未听过他还有一女,难道是郭家在寻人时有遗漏?
不对,若是遗漏,严雾入郭家后为何从未提及?
难道......
郭晴讶然抬眼质问:“你不是严雾?”
“严雾”依旧低着头,没有激动辩驳,也没有过多的意外,反倒解脱般松了绷得紧紧的肩头。
郭晴绕过四方桌离得更近一些,她迫切的再次追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严雾?”
又是好半晌,泥人一般的人终于动了。
他抬抬眼,目视着前方,眼神涣散的没有焦点。
暖黄的烛光落在他苍白的面庞,形成半明半暗的光影,衬得他的神情愈发的沉重。
他又沉默了许久悠悠开口:“我自幼丧父丧母,和妹妹相依为命。”
“那日严雾痛失双亲,丧魂落魄的倒在我家门前,我和妹妹念及同病相怜之情,便收留了他。”
“一开始,他寡言少语,日日呆坐在院中,妹妹精心照顾了他许久才见好转。”
“我总以为,日子只会越变越好,却不成想,天有不测风云。”他不停眨动眼睛压制着每每想起都涌上心头的绝望和悲恸:“一场山洪,村子毁了,人也被冲散了,严雾为救我,不幸被冲下来的大石砸中......”
他偏过头去,郭晴没看见他的泪,只依稀看见他极力隐忍下抖动的唇和下巴。
缓了一阵,他擦了泪稍稍平复了心情继续道:“等山洪过去,妹妹也不见了踪迹,我便匆匆安葬了严雾,离开村子四处寻找。”
“茫茫人海,我一个无权无势之人,要寻人谈何容易。”
“所以当你知道池州郭家在寻找严雾,便冒充了他的身份?”郭晴夺过他的话头,虽觉情有可原,可冒充他人身份也着实可恨。
可怜她爹以为找回了恩人之子,对他百般照顾,恩宠有加,甚至舍得将爱女托付给他,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场骗局。
“严雾”自知理亏,心虚的垂下眼:“我们闲时,会说起彼此的往事,他也会教我练上几招,因此,我便骗过了郭家主,让他深信我就是严雾。”
“我也曾想过,既冒充了他的身份,我便替他好好的在这世上活下去,所以我学着他的样子,学着他的行为品性,试图把自己变成真正的严雾。”
郭晴恍然大悟的直叹:“难怪。”
画皮难画骨,所以他表面装得谦谦君子,却放不下利用郭家势力寻找妹妹,乃至后来解救妹妹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