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料到江奕白会在此时此刻告知她答案。
他拆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并且留了下来。
觉察到她的出现,江奕白抬起冷沉的眸子, 徐徐瞥了过去。
他打小跟随父母出席过太多社交场合, 被迫在层出不穷的道貌岸然、阳奉阴违的人群里徘徊周旋,无趣得只能用观察他们来打发时间。
久而久之自然练就了一些察人识人的本事, 现在只要他想, 可以看透许多。
因此眼下, 江奕白灵敏地察觉了巩桐糅杂了别样情绪的注视。
他顺着她的眸光往下落,忽而抬高手上的叶脉, 淡声发问:“感兴趣?”
巩桐有些局促地点点下巴,默了半秒, 趁机询问:“你喜欢这种吗?”
她万分在意, 他喜不喜欢她亲手制作的礼物。
和她接触越多,江奕白发觉自己越发看不透她, 之前不明白她为什么怕他,现在搞不懂她一部分怪异的反应。
如果他们目前的角色调换,他肯定不会下句话就关注她的个人喜好,而是对叶脉本身产生好奇。
“问这个干嘛?”江奕白狐疑地盯住她,“难不成是你送的?”
巩桐猝然一惊,下意识摇头否认。
从她选择耗时耗力的手工,再选择别于其他人,悄悄将礼物放进他书包的那一刻起,这份礼物就应该和她脱离关系了。
只要她承认这些出自自己,江奕白必然会问一句为什么。
她该作何解释?
巩桐太了解不善言辞的自己了,到时候绝对是期期艾艾,漏洞百出。
江奕白若有所思地瞅向手里的叶脉,这片保留了长卵形香樟叶的全貌,但边缘处理得并不彻底,一两块细小的顽固叶肉还有粘连。
可以看出是纯手工制作,而非工业化的冰冷产物。
这是江奕白生日那天,不清楚是谁放到他书包的。
他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见着署名。
来源未知的盒子,江奕白原本不打算拆看,他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足够开一个小型展览会,当中很大一部分查不到送礼的人,他通常会把这些堆去家里的储物室。
但这份拿起来着实轻巧,几乎没有重量,恰逢他当时闲来无事,就拆开了。
他不报任何希望,却出乎预料地遇见了惊喜。
近期爷爷的病情再度恶化,恐怕时日无多,今天家中聚集了不少叔伯婶子,和父母因为集团、因为家产分割等问题争执不下,近乎要撕碎表面的光鲜亮丽,粗蛮地大干一架。
江奕白心烦意乱,特别接受不了他们在这种丑陋混乱的情形下还要牵扯到自己。
对于爷爷待他如何,对他寄予了何等厚望的这类问题,双方各执一词,不惜骨肉相残。
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他,乐不乐意沾染。
江奕白摔门而出之前,无意间瞥见被他搁置在书桌上的香樟叶脉,顺带攥入了手掌。
迷惘失措,毫无头绪的时候,他习惯抓住一件实实在在的物体。
巩桐仓促否认完才觉出哪里不对,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容易引得他猜疑。
她掐了掐掌心,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状似随意地问:“这是别人送你的吗?”
江奕白撩起眼,晦涩不明地盯了她两秒,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巩桐被他打量到心慌,极力将视线转向别处。
比如他另一只手上,明灭的一点猩红。
寥寥升起的青白烟雾弥散在他的眼前,淡淡模糊他清冷矜贵的一张脸。
突兀矛盾,失真一般。
巩桐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几近和她重新抬起脚步同步,江奕白指尖用力,掐灭了燃烧的烟蒂。
巩桐学着他之前安慰她的样子,规矩地坐去他身侧。
空气中缭绕着苦涩的烟草味,刺鼻难闻,巩桐忍不住去看那支被他熄灭的烟头。
她来了好一会儿,一口也没见他抽过,但这种象征成人、象征堕落的玩意儿出现在他玉白无暇的指间,她难免心惊。
江奕白注意到她变幻无常的神色,漾开的寡淡笑意含有自嘲:“是不是想说抽烟不好?”
巩桐摇摇脑袋,又点点头:“可能有引发火灾的风险,这边都是树。”
江奕白不会抽烟,暂且没想过要学,不过是途径超市,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包。
他点着玩,对着那一抹曾经在无数大人手上见过的橙红亮点,刺激的尼古丁气息走神而已。
江奕白没有要做解释的打算,被她出其不意的脑回路逗笑了。
这个看似迟钝温吞的女生似乎也有玲珑心思,瞧出了他对此处一草一木,要比自己上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