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江奕白长身鹤立,骨节清晰的手上拿一只扎眼的拖鞋,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巩桐迅速确定他只身一人,然而下方传来了林宇飞和岳姗毫不避讳的高亢说笑声。
她清楚站在一楼客厅中央,可以望见楼上走廊的情况,慌乱扯过江奕白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进了门:“你快进来啊。”
关好房门,彻底隔绝外面的声响,巩桐摇摇欲坠的一颗心才落下去些许。
“吓惨我了,你怎么让他们进来了?”巩桐拍拍胸脯,由不得发问。
她无比明了江奕白随性无畏的性格,只要他不情愿,来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有法子打发。
闻此疑问,江奕白漫不经心的神色僵硬一瞬。
主卧地板大面积地铺设短毛地毯,赤脚踩在上面松软温暖,一般不会着凉,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把巩桐带去了椅子上,曲腿蹲下身,给她穿好了那只遗落的拖鞋。
“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进来?”江奕白保持半蹲的姿势,掀起薄薄眼皮,音色浅淡地反问。
“他们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啊,如果被他们看见我在这里,肯定会猜到。”巩桐理由充分地回。
江奕白不以为然:“哪又怎样?”
巩桐一噎,迟钝的脑中倏然转过先前条件反射闪躲的原因之一。
“你没看见林宇飞在你朋友圈下面的留言吗,假如他知道你女朋友是我的话,会把你的腿打断。”
江奕白不免轻笑了一声,但他望见她充斥惶惶然的水润双瞳,没来由觉着她暗自藏下了更为深层的原因:“还有呢?
巩桐愕然,心虚地使劲儿摇晃两次脑袋:“没了啊。”
“我怕他?”江奕白起身去洗干净双手,回来牵她,“乖,和我出去,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巩桐一愣,双脚不见动弹,僵持在原地不肯走。
江奕白察觉端倪,回头盯了她数秒,难以置信:“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巩桐一条胳膊被他牵得笔直,缄默地低垂眼眸,她确实没有做好在亲朋好友面前,公然承认的准备。
江奕白一对浓黑的剑眉皱成难解的川字,隔着两人拉开的一臂距离,神态凝重地瞧她。
他后知后觉发现一个事实——两人交往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一次主动对外介绍过他的新身份。
“今天太突然了,能不能……等下一次?”巩桐感受到他灼热眸光的极速冷却,小心避让,怯生生地问。
林宇飞和岳姗与其他人不同,他们会在一定程度上牵扯到远在蓉市的林家。
一旦让他们知晓,保不准会在足以预见的将来,让林传雄和王洁有所耳闻。
巩桐莫名其妙地担忧,万一哪一天闹得人尽皆知,而他们却走向了不欢而散。
与其那样,不如从一开始就把告知的人群控制在有限范围。
这样即使他们潦草结束,也用不着惊动太多人,自己消化便好。
江奕白良久地僵立不动,凝向她的目色黑沉压抑,恍若汇聚了一场酝酿残酷雷暴的厚重铅云。
然而一两分钟过后,他终究没有再提反驳意见,依着她道:“行。”
巩桐的手被他一点点松开,切实体悟到他缭绕全身的死寂气压。
她唇瓣张动,好想说些什么。
但直到江奕白独自离开,带上房门,她也没发出任何一个再做解释的音节。
应该于他而言,所有解释都是辩解,空洞而苍白。
江奕白孤零零走回一楼,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深沉。
林宇飞和岳姗见状围上来,朝他身后东张西望,奈何找不见半点影子。
“什么情况?弟妹害羞呢?”林宇飞笑着啧道。
江奕白无力地扯了扯唇,随口敷衍:“你觉得呢?”
他无心和这对新婚燕尔过多周旋,余光偏向桌上吃到一半的早餐,一门心思轰人:“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把我女朋友吓得连早饭都没吃完,等会儿饿坏了她,你们负得起责?”
林宇飞和岳姗唏嘘几声,见不着他女朋友的真容自然觉得没意思,爽快挥挥手,连体婴儿般地掉了头。
待得他们离开院子,江奕白才上楼叫巩桐。
巩桐走出主卧,一边下楼,一边留心身边人的脸色。
眼下的江奕白把时常上扬的唇角压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清清淡淡的眸光汹涌堪比极地的森寒,面如土色,惨不忍睹。
巩桐近距离感受着他刺骨凛冽的气息,不好受地抿抿唇瓣,试探性伸出右手,去勾他的食指。
奈何江奕白好似全然无所觉察,照旧高视阔步,不见半点反应。